可人家既然能在江南呼风唤雨,又岂是他们三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少女能查的出来的,不过他们心中都一个同一个同样的想法,这个幕后真凶在江南一定势力非同一般。
早在魏晋时期,北方氏族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时候,南方氏族却早已有先见之明,于江南一带偏居一隅,带着族人子弟低调度日,休养生息。
群雄逐鹿,战火不休,几百年之后算得上是外戚出身的陇西齐氏以胜利者的姿态在长安称帝,还梦想着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北方氏族们尚不知自己马上要大祸临头。
随着几代帝王,至今上登基,大力推行科举制,打击氏族,提拔寒门,例如,乡野出身的薛策的发家史。
与其相反,氏族一代一代的没落,富比王侯的卢州郑氏抄家灭族;驷马高门的陈郡谢氏抄家灭族;显赫一时的二王只剩下个太原王氏收敛着锋芒,伏低做小;二崔中也只留下个清河崔家在本朝出了个皇后,还算维持着昔日的风光,却也不知道那天悬在脖子上的刀会砍下来。
这个时候,韬光养晦的南方氏族出现圣人的视线中,吴兴郡沈氏,新安郡汪氏,还有顾陆朱张等等映入人们的眼帘,这些几百年的深厚底蕴养出来的子弟们进可入仕为官,退则读书耕田,圣人不免又爱又恨。
虽然忌惮,但朝中还是采取了拉拢的态度,太子妃便是出自新安郡汪氏。
故,在江南一处,很多人都是只认氏族而不知齐姓,官家说话都不定有姓沈的、姓汪的说话好使。
由此可见,能如此大张旗鼓窃取官银结党营私,并且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的,除了那几家,也没有谁了,三人知道,自己隐约触碰到了其后的庞然大物,正跃跃欲试,只是,却发生了变故。
一日,沈韶突然去寻二人,告知这个案子不能再追踪了,若要再查下去恐要大祸临头了。
沈韶偶然结识了一位贵人,发现那位贵人也在追查此事,贵人念及他一片赤诚,怕他引火烧身,便将案情的真相告之他,不再让他继续追查下去,只一点,就是不能再说出去。
沈韶听了自然不会再让她们二人查下去,又怕她们不知道轻重,隐约透露是与宫中的贵人有关!
二人一听,自然不会再纠结,只是薛陵婼有些不满,难道因为此事与宫中贵人有关,白白的官银便不收回来了吗,殷采碧的舅舅难道因为无妄之罪活该倒霉?
沈韶做了个传话筒,将此事告知贵人,贵人表示:税银关乎社稷与百姓,他自然会寻个法子追回来,不过湖州刺史玩忽职守、耽于美色以至误事,算不上无辜,至于朝廷是申饬还是贬黜,都是该得的。而她们之前追查此案究竟是为了真相还是为了湖州刺史头上了乌纱帽。
一番话说得很是直白,还是在沈韶在中间传话过滤之后,她们两个的私心在其中暴露无遗,一是只觉得脸上都火辣辣,沈韶心善,私下悄悄告诉殷采碧,届时只要官银追回来了,他舅舅也算是戴罪立功,不会有多大的事。
紧接着,沈飞兰一脸羞涩的跑来向她表白,直把她吓成了一个缩在房间的小鹌鹑,过了几日,才敢换回女装低着头去找沈飞兰道歉,她连沈飞兰的表情都不敢看,连忙拉着殷采碧回了蜀中。
再之后,听说沈韶入了仕,渐渐的时过境迁,慢慢的便没了联系,偶尔想起时,她会为失去一个可能永远不再相见的好朋友而难过,慢慢家中出事后,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候来临,再也没有时间想这些。
第74章
薛陵婼在缅怀少年时,齐晗却抓住了关键点,知道她当初那一手糊弄人的招式不止一人,至少在这宫中不止一人,还有一个被她忽略,或者说是刻意忽略的人。
对于此事,尤其这个人,齐晗向来不喜薛陵婼对她的维护,便直接了当的说出来:“可这一桩桩的事情太多巧合,除了沈氏女,你对他人真的一丝怀疑都未有过,在这宫中,知晓你的那些隐秘的还有一个人。”
“你是说阿碧?”薛陵婼摇摇头,“不可能,她不会这样做,我了解她。”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殷采碧不知道在哪弄得那簪子,又为什么煞费苦心的送到她身边,可殷采碧是她在这个世界除了父母兄弟之外最信任的人,她知道,殷采碧不会伤害她,她气她在背后耍小手段,却还是要替她收拾烂摊子。
齐晗嗤笑,冷不丁的嘲弄道:“你这般费心替人遮掩,可人家一点都不领你的情,反倒在背后阴你一把,如今的你同昔日的你可真是大不一样,如是宽宏大量,像是变了一个人。”
薛陵婼挺直腰,瞪他一眼,觉得他方才说的实在是刻薄:“你懂什么,我最亲近的人除了阿爹阿娘,还有哥哥弟弟,就只有她了!”说着,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我都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齐晗忽略了她后半句话,揪着前面的不依不饶:“除了父母亲人之外最亲近的人,那我呢,我算什么?”
薛陵婼脸一红,沉吟一会,低着头哼哼唧唧:“你……不一样。”
齐晗一听不乐意了,转到薛陵婼眼前,指着自己:“我怎么不一样,我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他的恼怒之色不是作伪,看起来是真的因为他和殷采碧不一样而不高兴,薛陵婼原本心中生气的小羞涩消失的一干二净,如今只恨不得扒开这人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若是自己真的把他是为同殷采碧一样,那他就该哭了。
“因为……因为你不靠谱。”薛陵婼掰起了手指,同他算老账:“花言巧语只说的好听,四体不勤啥都不会,还很会玩失踪,整日絮絮叨叨,斤斤计较话那么多,你说,旁人看起来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齐晗面色微红,用拳头抵住唇轻咳一声:“也不用说得如此详细……”
薛陵婼轻笑:“你看,旁人看你与我看你截然不同,因为比之他们我更了解你,每个人都有两面性,你是我亦是,而阿碧亦是如此,我相信她,也因为我了解她。”
她绕了一大圈子,只是想再为殷采碧求个情。
昏黄的烛光打到她脸上,齐晗看到,她的神色十分的郑重,是那么的坚定,他皱眉,点了点头:“遂你的心意,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亲自证明给我看,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薛陵婼眼睛一下子亮了,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成交?”
齐晗淡淡的撇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见状,薛陵婼嘿嘿一笑,不管他乐不乐意便拉起他的手,向自己手掌上一拍:“成交!”随即小声嘟囔了一句:“傲娇鬼!”
齐晗闭目,深吸一口气又睁开,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薛陵婼一把拍开,不耐烦道:“好了,我知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齐晗这才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听她接着说:
“不过,你要帮我。”
齐晗哼了一声,心情却是极好:“得寸进尺!”
白日里的争吵仿佛从未出现过。
翌日,薛陵婼罕见的没有睡懒觉,一大早便堵住了一个人。
见对方没有太过惊讶,薛陵婼好奇问道:“我来找你,在你意料之中!”
沈飞兰生的一张芙蓉面,原是最惹人怜的邻家妹妹,若放在从前,薛陵婼对她定是又怜又愧,走在路上都会避开,可现在,她只想质问她为什么要搞事情。
沈飞兰冷笑:“从提笔的时候就猜到你会来找我,不过我还是小看了你,倒是比妹妹预料的要早得多,小薛郎君,好久不见!”
还用的是从前的称呼,薛陵婼却一点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愿意和她寒暄:“想必你也知道我来的目的,当初我同你道过歉,若你如今还有怨气当着我的面发出了便是,又何必在暗地里搞小技俩。”
沈飞兰轻哼一声,颇为不满:“薛陵婼,你凭什么总是这么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你以为我在报复你,可是你不要忘了,送到七殿下手中的信里面我一字一句都没有冤枉你,不过相比你并没有看过心中所写内容,不然怎么还好意思来找我寻衅滋事。”
薛陵婼默,她还真看过,一字一句地研究过,不然又怎么能猜出是她所写,不过现下她并不想和沈飞兰纠结这些琐碎小事:“沈娘子,念你我昔日交情,还请你以后不要在背后兴风作浪,只要你不再做这种事情,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你我昔日种种一干二净。”
沈飞兰上下打量了薛陵婼一番,看到她的两道眉毛画的要比寻常女子更黑一些,更直些,颇有潇洒不羁的男子的模样,当初她在族兄那里初次见他,只觉得她容貌俊美,文韬武略样样不俗,更兼爽朗温柔,连女孩子的脂粉朱黛也能和自己如数家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完美的男子。
不知什么时候,她发现自己总是想着她,会在不经意之间打听她的消息,会因为她的一句“沈娘子今日这簪的步摇甚美,不过人更美”而心跳加快。
一次几人同行,她忽然腹痛难忍,裙子上也沾了血迹,是她率先发现,告诉她不要怕,因为她要长大了……那个时候,她忽然明了自己的心意。
后来她听说失窃的官银已经追回,想必她很快就要走了,便再也忍不住,同她诉说自己的心意,哪知平日里妙语连珠的小薛郎君听了之后脸都白了,支支吾吾的半晌都说不出来话便落荒而逃,那时她只觉得是自己不好才会吓到他。
直到几日后,她做女子打扮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将她的世界劈成了两半,原来她一直以来倾慕的人居然是女子,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大怒着让她走,怨恨她为什么明明是个女子却要离经叛道学男子去查案,怨恨她蒙骗自己,怨恨她害的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你与殷四娘有旧怨,你当初说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的确还看到那日你行踪诡异,况且你身怀武功,故我才将自己的推断说出来,凭什么你可以查案子,而我不行!”
薛陵婼不耐,直接一阵见血的指出:“眼见为实不是这样用的……难不成你亲眼看到我害了殷采凝?”
沈飞兰没有说话。
薛陵婼继续道:“你当真没有私心?就算我当初不知天高地厚想将税银追回,却也不敢牵连无辜,我所寻到的任何线索,都会反复证实确保它是真的才会说出来,而不是如你一般,心存报复,混淆视听!只要你不在做这种事情,看在沈韶的份上,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沈飞兰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从前大多是弯着的,看向自己时很温柔,可现在却没有一丝笑意,取而代之的确实凌厉与怒意,吴兴一别,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可是她却好像不想见到自己,总是刻意的躲着自己。
“你明明是女子之身,为什么要戏耍我,让我遭人耻笑?”
话风转的太快,薛陵婼从善如流,赶紧道歉:“沈娘子,都是我的错,不过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我保证,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早告诉你我是女子……不对……我一定不会让你认识我,然时间不可倒流,你如果心中有气尽管来找我,我不会退缩。”
沈飞兰皱眉,眼中流出哀怨之色:“原来你从来都不想认识我,那你为什么要招惹我?”
薛陵婼深吸一口气,心中苦不堪言,只恨自己嘴欠,连忙解释道:“招惹二字怎么是乱说的,我将你视为妹妹,当初不知有多羡慕沈兄有你这样惹人喜欢的妹妹。”
——只是现在不讨喜了。
沈飞兰神色微微动容,又问道:“你明明是女子之身,为什么要和我兄长去查案子,离经叛道!”
薛陵婼深思,对上她的眼睛,认真回答道:“我并不觉得是离经叛道,也不喜欢如今这个世俗,我从来不觉得女子就要做男子的附属,而女子就要承认自己不如男子。”
话音未落,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柔却又极具威严的女声:“说的倒是颇有几分道理,不错!”
二人循声回头,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纵然衣着不甚华丽,却也难掩端庄与高贵,蓬莱宫的皇后。
皇后身侧,韦元娘正调皮的对她眨着眼。
沈飞兰震惊不已,一下子滞在原地,薛陵婼反应迅速一点,不留痕迹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同她一起向皇后行礼,皇后和善的对二人点了点头,随即便离开了。
薛陵婼大脑转得飞快,也不知道皇后到底听到了多少?
第75章
到了下午,薛陵婼和齐晗商量好的一出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