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晗轻笑,眼中多了几分欣慰,点头:“你说。”
“侄儿再不济也是太子之子,东宫之中有此等能力,且要栽赃在我身上的只有一人。”
齐钊没有说那人是谁,可那人呼之欲出,两个人心中都明了,能在皇宫以及东宫都能够呼风唤雨的只有一人——太子妃!
至于太子妃杀殷采凝的理由,若说是为了栽赃庶子仍旧让人想不通。
“这才是阿叔此行的目的吧。”四皇孙笑开,开始同他讨价还价。
“侄儿自然可以告诉您详情,只是以后大约需要阿叔时常庇护。”
齐晗相貌与太子肖似,这个小侄子不免也有几分像他,二人坐在一起,不免让人感叹血缘的奇妙。
齐钊娓娓道来,太子妃出身兴安郡汪氏,在宫中底气十分足,唯独膝下不免让人担忧,皇长孙居于太子嫡长,原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却偏偏是个不得长寿的病秧子。
为未来计,她只能在宫中大肆招揽,便在宫中悄悄出售神仙散,神仙散是禁药,长久服食至人成瘾,可达到控制内宫的目的。
殷采凝进宫后,偶然发现有太监吸食神仙散,想要悄悄购来一份预备着让仇人出丑,太子妃知晓后为防爆露,安排了藏在四皇孙处的暗桩卖给她,可她没有成功。
她又找到了卖给她神仙散的小太监,以神仙散是禁药为由威胁他为其办事,小太监禀告给了太子妃,殷采凝成了太子妃的大麻烦,太子妃便索性让小太监杀了她。
如此一来,小太监是四皇孙的人,即使将来事发,也怪不到她头上。
齐钊无奈笑笑:“我这内侍跟了我许多年,不忍如此陷害于我,便悄悄告诉了我,自从他失踪,我便知道阿叔一定会来,已经等了阿叔好几日了。”
事情真相大白,齐晗深深看了一眼侄子,真相自然是真相,可过程却不一定如他所说。
只怕是这小太监早就反了水,把事情给抖落的一干二净,齐钊这小崽子看此干干净净无辜被牵连,实则也在推波助澜才到如今这局面。
可怜他那傻嫂子,一心以为将一切都掌握在手心,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早就被人卖了。
还有自己,也成了小崽子手里的刀。
可自己还得偏偏听他的话,自己来东宫走这一遭,只怕东宫的女主人早就得到了消息,若此行齐钊无事,那么接下来有事的便是自己,毕竟在宫中自己也要受太子妃掣肘。
齐晗微微失了神。
齐钊却打起了感情牌,与他回忆起往昔:“侄儿还记得,小时被人扔到池塘里,旁人都得了吩咐,不让救我,阿叔大义,亲自把我捞了起来才救得侄儿一命。”
本朝的这位太子妃委实是个没脑子的,旁人做什么坏事必然是遮遮掩掩,小心谨慎,她却仗着家世明目张胆,圣人皇后不理东宫诸事,太子觉得这是小事,旁人更不敢置喙,便让她嚣张了这些年,齐晗深受其苦。
大约是年纪大了,这几年倒好了些,也知道做做面子情,竟让坊间人交口称赞起来。
齐晗不为所动,漫不经心道:“我记得,为着此事阿嫂给我了好几日的白眼,后面想想都后悔了。”
齐钊没想到他是这么个说法,一时间愣了愣,只能咬牙下了狠药:“侄儿只是想让阿叔如幼时那般庇护我罢了,若阿叔答应,侄儿愿意为阿叔马首是瞻。”
房间内一片安静,仆从们全都在齐钊向他投诚前打发了下去,齐晗不接话,房间内便连呼吸声都轻的很。
良久,齐晗来了兴趣,挑挑眉毛,绕有兴趣的问道:“唯我?”
“没错。”齐钊硬起头皮,“阿爹偏疼大哥,等他百年后,便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即使是大哥留我生路,那一位也不会,左右我活不成了,倒不如不让他们得势。”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小起来,几乎是细弱蚊蝇,齐晗甚至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如今趁祖父还在,阿叔难道不提自己打算吗……”
他看向齐晗,同叔父相似的眸子中迸发出一丝奇异的光。
这便是怂恿自己夺位了,齐晗换了个姿势,在侄子的眼睛看到了充满诱惑的诚意,平心而论,若他的话是真心所言,的确很有诱惑力。
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还有比那个位置更重要的东西。
齐晗没有说话,抬眸看他一眼,辨不出喜怒。
齐钊不急:“侄儿知道此事对阿叔来说匪夷所思,阿叔可思考些时日。”
齐晗站了起来,应了句好,转身带着那个小太监出了他的院子。
未等齐钊松口气,下人们突然进来汇报:七皇子殿下找太子去了。
他心中一凉,心道自己铁定是要被卖了。
哪知齐晗刚从太子处出来之后,太子直接去了太子妃的寝殿。
他没想到齐晗会搞这一出,若他是齐晗,便会直接把此事捅给圣人或皇后,也算是报之前的仇,给太子说算什么事,夫妇一体,难不成太子会废了太子妃。
太子会不会废太子妃不在齐晗考虑之中,他回了和颐殿,准备把幽禁中的薛陵婼放出来,哪知薛陵婼已经出来了。
——他被截胡了。
第82章
时间卡得很好,刚好在薛陵婼回了被禁足的前殿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韦萱带着皇后的懿旨来了,将她无罪释放。
齐晗扑了空,转头带着凶手小太监去了蓬莱宫,太子妃不能供出来,为了皇家颜面,圣人皇后不会承认太子妃有罪,但不排除太子妃会“病逝”的可能。
这点,太子不会想看到,前有狼后有虎,齐晗索性把太子妃之事告诉了太子,他自己只负责把直接行凶的凶手小太监带到皇后面前,这是他的调查结果。
至于其他的,那是太子该解决的事情了。
到了皇后处,小太监自己交代,殷四娘嚣张跋扈,入宫以来横行四方,常以未来王妃自居,对于宫人们向来是眼高于顶。
小太监一不小心得罪了她,被殷四娘抓住了把柄,要挟其为她做事,便是陷害和她起过冲突的对头,由某薛姓小娘子友情出任,小太监自然不答应,一狠心把她杀了。
如此,便是案情的经过。
既然到了蓬莱宫,齐晗就不免过问一下薛陵婼之事。
薛陵婼被皇后释放,竟是韦萱在皇后面前陈情,道自己在廿九那日回和颐殿收拾东西,正好看到了薛娘子自云屏堂而出,经过角门,回了自己住处。
至于薛娘子善武一事,齐晗早就禀报过皇后,那个小娘子一看就身娇体弱,哪是习武的料子,不过无稽之谈罢了。
韦元娘截了他的胡,齐晗面色不善的看了她一眼,搞得韦萱有些莫名,自己不是帮了他吗,怎么接了白眼,真是不懂感恩。
到了子夜,齐晗又爬了薛陵婼的窗,薛陵婼早就料到他会来,早就泡了浓茶一口一口的喝着提神,因她回了自己的住处,外间守着丫鬟,他爬窗的动作不免谨慎了些。
齐晗进来时无声无息地把她吓了一大跳,不免有些埋怨:“搞什么,莫不是要把我魂下丢。”
齐晗把自己把小太监抓到的事情给她一说,薛陵婼亲历过案情,不免有些存疑:“既然他杀了人,那为什么还要偷听你说话?”
齐晗噤了声,对她摇摇头。
好吧!薛陵婼撇嘴,大概是一个不能在自己嘴里说出来的秘密。
傍晚时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崔芷身上,到了现在才想起来给齐晗说自己今天去了哪里玩。
齐晗早就被毕极千叮咛万嘱:
“奴才今个百般遮掩,才没有让薛娘子知道您是妙音坊的常客,您可别暴漏了。”
齐晗不免有些存疑,他这名声早就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难不成薛陵婼一点都没听说过?
薛陵婼正眉飞色舞的给他讲着自己今天玩得有多开心,听他发问,立时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他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可能,我当时都快忍不住了,我又不傻,毕极这小家伙一会用袖子挡脸,一会又藏桌子底下,狼狈的很,我眼睛又不瞎,还真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
说着,薛凌婼伸手戳戳他的胸膛:“殿下,您可是常客呀,似那种好地方,以后再有这种好事,可别忘了我。”
齐晗脸一僵,只觉胸前一阵瘙痒,当下便忍不住把她的手拍了下去,追问道:“你一点不醋?”
“我有什么好醋的?”薛陵婼强忍住笑意,一门正经的回答:“我真的不醋,那么好的地方,那么多漂亮姐姐,别说你,我也喜欢的不得了,以后我们一起玩呀!”
她一边说话,一边哥俩好的揽住揽住他的肩膀,因胳膊短,她不免要站起来才能拍拍他肩膀。
齐晗黑着脸把手给扔了下去,心中懊恼不已,他不会去了,以后都不会去,她也别想去,想都别想。
瞅着齐晗一脸嫌弃却又不得不忍的模样,薛陵婼又捂住肚子笑起来,笑到肚子疼。
到了第二日,薛陵婼让香梅又熬了药,美滋滋的闷了一碗,昨日齐晗给她告了别,说自己要去蜀地一趟,等他回来时候说不定还能给她采上一朵木芙蓉。
薛陵婼嘲笑他,此去蜀地一去千里,等他到了不说过不过花期,即使是真摘上一朵,回来也都枯了。
齐晗让她拭目以待。
当然,这不是让她精神振奋的原因,齐晗临走前还给她透露了一个内部消息,如今进宫的贵女一死一伤,皇后正是一个头两个大,最迟不过中秋,便会遣她们回家了。
薛陵婼期待着中秋早日到来。
她被解了禁,自然朋友们都来看她,殷四娘之案已解,殷采碧要提前扶堂妹灵柩出宫,来与好友作别。
两个人极有默契的对那晚的事情闭口不提,仿佛从来没有发生,由于殷采凝之死,殷采碧告诉她,自己大约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
薛陵婼不解,连忙追问:“如今正式秋闱,崇清哥哥在长安进行乡试,伯父也应该进京侯职,你们一家人都在长安,怎么你要走?”
殷采碧看着好友焦急的眼神慢慢低了头,苦笑道:“长房伯父在吏部使了方便,阿爹此次留任长安,不外放了。”
“可是,这是好事呀!”
殷采碧摇头:“我与阿凝同入宫中,只剩下了我自己回去,长房如今怕视我为眼中钉,阿爹判了多少年才成了京官,阿兄也要科考,我不能让他们在这当头出事,只能自己避一段时间。”
薛陵婼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指尖也气的发颤:“这——这怎么行,你要去哪呢?”
“走到哪去哪呗!”殷采碧安慰她:“我到觉得挺好,比起在长安受人眼色,我宁愿避出去,阿婼,你我当年有游历天下之约,如今我要先你一步了。”
薛陵婼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悠悠叹了口气。
殷采碧从她这里走了后直接带着殷四娘的灵柩出了宫,薛陵婼站在宫墙上,送了一程。
回了房间,又跟着崔梦去看望崔芷,她既知道了兄长想要求取崔芷的心思,自然要表足自家的诚意。
从崔芷处回来,本以为能休息,又被皇后的一道旨意宣到了蓬莱殿。
莫不是她与齐晗的事情暴露了?可是齐晗刚离开了长安,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见自己,薛陵婼百思不得其解。
她怀着丑媳妇初见公婆的心情去了蓬莱宫,哪知皇后见她和齐晗一点关系都没有,皇后要召她做女官。
蓬莱宫中雕梁画壁,金碧辉煌,薛陵婼却无心欣赏,她满脑子沉浸在棒打鸳鸯的官司中,突然换成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便有些转不过来弯。
皇后懒洋洋地伏在宽大的紫檀木高圈椅上,看着跪在下面一脸懵懂的少女:“怎么?薛娘子可是有什么疑义?”
薛陵婼回过神,低下头:“敢问殿下,宫中不乏有才之士,而臣女庸碌浅薄,殿下为何偏偏选中臣女?”
皇后和蔼一笑,向她伸出手。
薛陵婼会意,颔首站了起来,走起小步子,慢慢走到她面前,复又下跪,大气不敢喘一声。
皇后伸出手拦住她下跪的动作,指尖点点她的额头:“本宫看的不是你的才学,看的是你的心,你可还记得上次遇到本宫时你说了什么?”
她说了什么?薛陵婼睁大眼睛,回想起来。
她抬眸看向皇后,大胆道:“臣女说不愿做男子的附属?”
皇后轻轻点头:“今日本宫给你这个机会,你可能抓得住?”
薛陵婼开始犹疑,皇后说的话固然很有诱惑力,但是若她真做了女官怕是会成灰众矢之的,她虽不惧,却不想麻烦,皇后虽看着和善,可是若她拒绝了也会落皇后脸面。
思及此,薛陵婼躬身下拜,扣了一个头:“下官多谢皇后殿下!”
皇后满意颔首,正要下达旨意,听她又央求道:“下官还有一事望殿下成全,下官得殿下青眼实乃族中幸事,求殿下在团圆节那日让臣女归家一日,一则传送殿下恩德,二则告知父母,慰藉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