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垂首看她,也不作声,只看着她,看的她手心斗沁出了汗,方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嘴倒是很甜,本宫准了。”
薛陵婼彻底松了一口气,连忙伏到地上,磕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头:“多谢殿下。”
不到晚上,册封正三品岭南节度使之女薛氏为蓬莱宫掌令女官的传到六宫。
掌令一职,品级与韦萱一样,正七品,职责为司皇后旨意,传谕六宫,是一个很得脸的活计,从此以后,她也是吃国家公粮的人了。
有经验的韦萱陪她去和颐殿处理余下事宜,阿墨已经让薛陵婼托兄长带出了宫,薛陵婼把香梅托付给了崔梦,让她出宫的时候把香梅给捎上。
崔梦很懵,她和表姐不过才分开了短短半个时辰,再见面对方就成女官了。
临近中秋,皇后赏赐六宫,传达旨意诸事,事务繁忙,薛陵婼第二日便走马上任。
女官服饰与朝中官员服饰肖似,为男装式样,薛陵婼的工作服还没做好,便先借了韦萱的衣服穿着,工作了几日,她觉得自己累成了狗。
收入与辛苦程度成正比,给皇后传旨是个有脸面的活,不管到哪个地方传旨,总有一笔“茶水钱”,薛陵婼请示过皇后,安心把钱收下了。
几日过后,她数了数,发现自己已经攒了一笔不菲的家底,某日对韦萱道原来做女官不像自己想象那般差。
转眼间,到了众贵女出宫的日子,自家堂姐出了事,崔梦也没心情准备她给皇长孙的告白,只在出宫之前勉强挣扎了一次,结果当然是铩羽而归。
薛陵婼安慰了安慰,把她送出了宫。
没过几日,到了中秋节,一大早禀告过皇后,薛陵婼踏出了宫门。
等一回家,她才发现家里出事了。
第83章
薛陵婼早就让人往家里递了信,徐氏自然是高兴得紧,若不是皇后派了马车送薛陵婼回家,她怕是能亲自到宫门口接女儿。
虽然自己不能去宫门口,她还是一大早就在家门口外等了薛陵婼回家。
大约是近乡情怯,半年多不见母亲,薛陵婼看到母亲的那一刻,一时间就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直到徐氏把她拉到怀中的那一刹那,她才鼻尖一酸,怔怔落下泪来。
母女二人在家门口抱了好长一会,薛陵婼才红着眼眶赧然一笑:“阿娘,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徐氏亦抹了抹眼,摸摸女儿消瘦好多的脸,拉着女儿往家中去。
女儿虽然瘦了,她却不好说,当着皇后派来的人的面,只能恭维道:“还是皇后娘娘的风水养人,我家阿婼都成大姑娘了,真是祖上的造化。”
薛陵婼依偎在她身上,甜甜一笑。
进了家门,到了徐氏的院子,闭上门来,徐氏才敢拉着她问在皇后手底下当差到底怎么样?
在皇后处当差自然是极好的,这点薛陵婼一点也不撒谎,她是有品级的正经女官,不像那些做活的宫女,手底下也有一两个宫女服侍着,况且只是这几日中秋比较劳累些,过段时间便会闲下来。
皇后让她任女官一职虽说是看重她的人,但多少也有拉拢朝中官员的意思,对她也很好,时常有赏赐,去哪里也都带着她和韦萱,连六宫诸事也教授良多。
徐氏稍稍放下心来,送女儿来长安本想着是让她在长安避祸,安安稳稳的说亲,许个好人家,谁知道她把自己送到到了一个最危险的地方。
薛陵婼这才注意到母亲脸色不太好,她家中父母恩爱,兄友弟恭,母亲素日里看起来要比同龄妇人更加年轻一些,可时隔大半年,她到相比从前好似苍老了好几岁,从前乌黑的头发中一一掺杂着白色。
“阿娘,你和阿爹在岭南生活的好吗?”
平时夫妻两个与女儿时常写信,都是报喜不报忧。
徐氏慈爱的揽女儿入怀中,刮刮她的鼻尖,扬起幸福的笑意:“我和你阿爹好得很,没有你们这几个小讨债鬼,我们不知道有多自在。”
薛陵婼这才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连忙看看周围:“怎么不见阿兄,今天是团圆节,他应该不当值呀?”
听她提起儿子,徐氏的脸色骤然一变:“提他做什么,如今我这个当娘的都要看他脸色,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一听这话,薛陵婼无奈摇摇头,得,自家哥哥肯定把老妈给得罪了,她看向母亲身边的老嬷嬷。
这老嬷嬷娘家姓白,是徐氏的奶妈,把她奶大后又跟着陪嫁到了薛家,如今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自然是徐氏给她养老,长安是她故乡,这一趟,她便留在故里,不随着回岭南了,徐氏对她十分敬重。
白嬷嬷拉过薛陵婼,小声讲起来这几日府中发生的事情。
前些时日,齐晗走之前给她提过一嘴,薛陵澈决意要求娶崔芷,她当时没在意,觉得这是不可能成,哪知如今出事了。
她当时断言过,自家阿娘肯定不会同意,如今事发了。
薛陵澈求母亲替他去崔家提亲,徐氏自然不愿意娶一个残疾的儿媳妇,对于儿子的请求断然拒绝,哪知一向孝顺的儿子在这上面发了狠,直言若母亲不去,自己就绝食明志。
徐氏自然气得要死,自己也好几顿没吃下去饭,当即放下话去,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自己权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讲到这,白嬷嬷心疼地叹了口气:“小娘子,你正好劝劝,大郎君已经一连四五日没有进过水米,主母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也是疼得紧,连觉也睡不好。”
薛陵婼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转头再找母亲对此事闭口不提,转而询问起徐文轩前几日成亲的事。
提起这事来,徐氏精神一振,也不生气了,兴奋的给女儿说起来。
其实不用她说,薛陵婼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徐家新婚夫妻不和这事早就成了坊间的谈资,都已经传到了宫里。
徐文轩不情不愿的和王表嫂成了亲,新婚当晚便对王表嫂冷了脸,连洞房也没入,王表嫂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强忍过了新婚夜,第二日就在给公婆敬茶的时候闹了开来。
等到第三日新婚小夫妻归宁,王家兄弟听了妹妹哭诉,直接把新姑爷在回门宴上揍了一顿,王表嫂冷眼旁观,王氏夫妻知道后连忙带着儿子去亲家家里头赔罪。
虽是赔罪,言谈中却很是不满,提出自家姑娘没教养好,要把女儿带回家学几日规矩。
徐二舅夫妇也是有苦难言,王家可以撕破脸,他们徐家却不能,毕竟王家的女儿都嫁完了,他们徐家还有好些未嫁的女儿,只能捏着鼻子强压着儿子当着亲家的面给儿媳妇赔礼道歉说好话。
可怜的徐文轩白挨了顿打还被下了脸面,这场战斗王家完胜。
徐氏提起来时很是幸灾乐祸,她还记恨着当初撮合自家女儿与侄子婚事却被嫂子看不上给拒了的事,现在好了,你娶了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儿媳,结果却闹出这等丑事,以后还要被儿媳掣肘。
而自家女儿如今可有皇后的青眼,前途不可限量。
“刚回来那几日,你二舅母还在我面前臭显摆,如今可是好笑,那日我去侍奉你外祖母,她便躲着我不肯见面,这是生怕我笑话她。”
哄好了母亲,薛陵婼找了个借口去看兄长。
到了西跨院,与她上次来是一般无二,许是心境不同,她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薛陵澈自己孤坐在书房中,看到妹妹,虚弱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秀气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
一看到他的模样,薛陵婼就知道白嬷嬷告诉他的四五日水米未进没有夸张,她有些心疼,却更气他败坏自己的身子,要挟母亲。
“哥哥早就知道我要来,可是我才不会帮你求情。”
薛陵澈摇摇头:“为兄知道你会。”
薛陵婼更气了:“你惹的阿娘那么伤心,我为什么要帮你?”
薛陵澈蹙起精致的眉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此为忤逆,可这件事情我必须做。”
薛陵婼悄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提亲,到时候先斩后奏,阿娘也无可奈何?”
薛陵澈失笑:“还是小孩子脾气,你这出主意置崔娘子何地,世人会如何想?”
薛陵婼只能缴械投降:“我可以帮你劝劝母亲,只是成不成功就不能保证了?”
薛陵澈点点头,语气中包含信任与鼓励:“为兄知道阿婼你一定可以。”
薛陵婼痛苦抱住头,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陷阱里面:“可是崔姐姐一定不会同意,届时阿娘吃一个闭门羹,怕是要气死。”
薛陵澈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局促道:“你放心,她已经答应了。”
说着,他忽而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所以,你哥哥我又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番情意。”
“什么?她同意了!”薛陵婼目光一跳。
她诧异不已,崔芷心高气傲,自家哥哥在这个关头提出娶她必有愧疚怜悯之意,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同意。
有一个疑问一直埋藏在她的心底,以崔芷清冷的性子若见到有人争执还是一男一女,一定会回避的,又怎么可能上前相劝,和她的性格一点都不一样。
她看看兄长一脸沉浸在甜蜜中的模样,欲言又止,把自己心中的问号又给按了下去。
转眼到了用午膳的世间,因着兄长的殷勤叮嘱,薛陵婼又去找了母亲。
饭桌上,徐氏一看女儿回来,心中明了她去了哪。
“怎么,舍得从你那好阿兄那里回来了?”
薛陵婼赶紧陪笑,抱住母亲的胳膊:“怎么会呢?阿兄好几日未进食了,我只是去瞧瞧他,阿娘你不知道,现在阿兄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
徐氏眉毛动了一下,没有作声。
薛陵婼知道母亲心中已经是同意了,不过是因着面子,让自己给他找个台阶下,心中不禁暗自发笑。
“阿娘,其实我觉得崔姐姐挺好的,您不知道,原来皇后娘娘是属意她做王妃的,满长安的人都知道她的美名,崔姐姐着实是一位品貌俱佳的好姑娘,若不是此番遭了难,哪能便宜到咱们家。”
徐氏立刻就不乐意了,扔下手中的筷子,生气道:“怎么?难道你哥哥就配不上她?看你一口一个个姐姐唤的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才是你亲生的。”
薛陵婼一听知道有戏,立即改了口:“那怎么可能,虽说崔娘子不错,我哥哥也不差,长得好看不说,还文武双全,年纪轻轻都已经是正六品了。”
说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眨眨眼:“你女儿也不差,我也是个七品官呢。”
徐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坏心情一扫而空。
薛陵婼赶紧趁热打铁:“不是阿娘您的夫君才是最厉害的,那可是三品大员,不过正是因为咱们家门庭高了才更应注重声名,那些小人们就等着抓把柄呢!”
“崔姐姐跛了足,说到底还是与阿兄有些官司,若咱们家一味置身事外,多少显得凉薄,不管如何,总要把场面上的事做足,牵扯到了阿爹怎么办,您再想想二郎,他还那么小。”
徐氏意动,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眼,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转头对女儿道:“去给你哥哥说吧,此事我同意了。”
既尘埃落定,薛陵澈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来拜谢母亲,徐氏心中气狠了他,却敌不过心疼,母子两个重归于好。
到了晚上,薛陵婼又回了皇宫。
第84章
回宫后,薛陵婼先去了皇后寝宫面见皇后,一进去,她便发觉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皇后正靠在榻上不住的长吁短叹。
等薛陵婼一进来,她来了些兴致,同薛陵婼说了会话。
薛陵婼便把今日自己逗阿娘的一句“哥哥虽然是六品官,但你女儿我也不差”的笑话讲给皇后听。
惹得皇后开怀不少,才让她先行回房休息,薛陵婼自然乐得遵从。
皇后的异样,她看在心里,转去找韦萱询问。
原来是因为齐晗,今日中秋,圣人一家子自然要一起团圆,可等了许久,七皇子迟迟没有出席,皇后派人去请,晨元宫的人才敢禀告,自家殿下前几日偷偷出京师了,至于去哪了,他们也不知道。
圣人没说什么,倒是太子当场大怒,太子妃还在一旁添油加醋,皇后在宴席上忍了下来,一回到蓬莱宫就止不住的唉声叹气,停也停不下来。
说到这里,韦萱轻轻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不过也真是奇怪,整个大明宫竟无一人知道七皇子殿下的去向,竟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薛陵婼微微垂首,目光一沉。
不,自己知道他的去处,齐晗走之前告诉过她,他去了蜀地,至于到底去做什么,她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