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檀刚推开窗,就被荡进来的雨水淋得往后猛地一缩。
她狼狈地关上窗,正值云蘅进殿,看见这一幕,连忙疾步走过来,一边将窗子插住,一边埋怨:“娘娘这是做什么,当心着凉。”
燕檀自知理亏,拢了拢单薄的衣襟,道:“殿内够暖和了——皇上呢?”
云蘅道:“皇上一早就走了,传了贺兰大人和折冲将军进宫,特意嘱咐奴婢们不要吵醒娘娘,让娘娘多睡一会。”
“他什么时候走的?”燕檀追问。
云蘅想了想:“雨还没变大的时候,皇上就走了,大概是在卯时末?”
燕檀追问:“他用早膳了吗?”
云蘅愣了片刻:“在咱们宫里没有。”
“那就是没有。”燕檀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你去小厨房,让他们选些准备好的热羹,再加一道清蒸鸭脯,一道糖蒸酥酪,另加两碟子点心送去立政殿。”
云蘅连忙笑道:“娘娘果然关怀皇上,皇上知道娘娘这一番心意,必然感动非常。”
燕檀冷漠道:“本宫要他的感动做什么,能值几个钱?”
云蘅知道她口不对心,促狭地一笑,也不多话,转身出去,走到一半,燕檀又随口问了一句:“尉迟谡出宫了吗?若是没出宫,也派人给他送些饭食。”
燕檀可以直呼尉迟谡的大名,宫女们却不能。猛地听见尉迟谡这个名字,云蘅险些没反应过来尉迟谡是谁,顿了片刻,才应道:“尉迟尚书已经不在宫里了,听阿六浑侍长说,今日宫门刚开时,他就已经出宫了。”
“哦?”燕檀讶异地蹙起了她好看的眉毛,“这么早?”
“是的。”云蘅道,“还有,娘娘,贺兰小姐和毓川小姐已经来了,在花厅等着娘娘传召她们。”
燕檀顿时就把尉迟谡丢到了九霄云外:“快请她们进来。”
尉迟谡刚踏进尉迟府的大门,他夫人就匆匆忙忙迎了过来。面容憔悴神情凄楚,连尉迟谡为什么在宫里住了一夜都没来得及关心,急急问:“皇上传你入宫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杀害阿嫣的凶手抓到了!”
“……”
朝堂上伶牙俐齿心思百转的尉迟谡这一刻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妻子憔悴中满含期待的脸,实在张不开口说出那个他也很难接受的事实。
阿嫣勾结西越暗探,这怎么可能呢?
可事实如此,铁证如山。红袖招一夜之间被封,口供白纸黑字手印俱在,根本容不得尉迟谡反驳。
——更要命的是,其中种种细节深思起来,就连尉迟谡自己也不知不觉相信了,自己的女儿是真的勾结了西越暗探。
否则,其中细微之处的种种疑点,当真是连尉迟谡自己也无法解释。
譬如,阿嫣给七公主下毒一事,是经过了家族同意的。可如此兵行险着的毒辣计谋,家族又是如何想起的呢?
——是阿嫣有意无意地提起过,太后和未来皇后的矛盾极其尖锐,二者几乎不能相容;又是阿嫣有意无意地说过,七公主快不行了,太后宫里已经暗暗预备棺木后事了。
尉迟谡在妻子焦灼的目光中看向身后挂着白幡的院落。
他张了张嘴,最终迎着妻子惊怒的眼神,说出的却是一句:“把白幡撤下去,往后,咱们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尉迟家鸡飞狗跳之时,现在西越版图的一部分,原本的梁国皇宫以南,一座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园林已经矗立在了那里。
这就是西越皇帝越朝辞攻陷梁国京城后,修建的上苑。
事实上,上苑并不是凭空建造而起的。它是在原本梁国皇家园林澄明园的基础上加以改建,使其变得更加恢弘富丽。上苑中遍藏美人,唯有最华丽的一处宫室衡思殿中没有女子居住。
这里是西越皇帝越朝辞的居所。
元五已经在衡思殿的大殿里等了小半个时辰,一直到双腿都跪的发麻,才听到隐约有动静从殿后传来,连忙直起上半身,端端正正地垂首跪好。
西越皇帝越朝辞从殿后转了出来。
他也是个非常年轻的少年人,今年不过十九岁,比北齐皇帝慕容绮大不到两岁,比燕檀只大一岁。
越朝辞乌发未束披在身后,一身杏色常常服,腕间还挂了串羊脂白玉的玉珠子,随着走动发出轻响。
他和慕容绮的容貌差异其实非常大。慕容绮的冷淡完全来自于他周身上下千里冰封的气场,实际上他的容貌承自生母柔惠太后,非常柔艳秀美;而越朝辞单看轮廓五官极其俊秀冷淡,然而他眼眸流转时十分多情,不管看谁都含情脉脉。
元五垂着头,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紧接着大片杏色撞入视线,越朝辞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一双眼含着笑,声音温和:“久等了。”
元五受宠若惊,连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