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还是年轻,没有想过为什么皇帝看上去如此好说话,西越的臣子们却畏他如虎。
元五叩了个头,定定神,开始向越朝辞复命。
“不错,不错。”越朝辞点了点头,笑道,“朕让你们去北齐探听消息,你们不但探听了消息,还额外做了不少,该赏。”
得到了皇帝称赞,元五唇边忍不住露出一点得意的笑来,却还是压抑着喜悦,叩首道:“多谢皇上称赞。”
“你们当得起。”越朝辞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原地转了个圈。元五这才注意到,皇帝并不是没有束发,而是只用了一根很窄的红色发带松松将头发一绑,发带松脱,满头乌发就散了满背。
他往殿上走去,在御案后站住脚,也不落座,只偏过头来,笑吟吟看着元五,那笑意猛一看温和多情,实际上未达眼底,浅浅的虚浮的一层笑,显得有些诡异。
元五被越朝辞这样盯着一看,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一阵慌乱,手心里渗出些黏湿的汗来。
越朝辞微微侧首。
雪白的面容和玉珠,鲜红的嘴唇和发带,乌黑的眼眸,杏色的衣袍。
这些颜色混杂在他身上,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来。
既俊秀,又诡异。
他就那样背着手,语气似乎还带了些天真少年的活泼:“昨晚朕收到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北齐密信,元五,你猜,发生了什么?”
也不等元五说话,他就自顾自道:“红袖招于三日前被封了,元初和元二下落全无,想必啊,是已经落到北齐皇帝慕容绮的手里了。”
他话说的轻轻巧巧,然而落在元五耳中,却不下于一场惊雷。
这少年眼睛瞪大,面色倏然惨白起来,合身扑倒,重重叩首:“皇上,求皇上救救大哥和二姐!”
“救他们?”越朝辞古怪地一笑。
元五连连点头。
下一刻,越朝辞原本和煦的笑,蓦然变得嘲讽又尖刻:“这样的蠢东西,救回来做什么呢?让朕再杀一次?”
“!”
元五僵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嘴唇嗫嚅几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吐出了什么话来。
越朝辞轻慢地一笑。
他声音又从嘲讽尖刻转为温柔怜惜:“蠢一点没什么,勾结尉迟氏这一步棋走的也没什么大错,你们错就错在对不该动的人动手。”
不该动的人?
元五茫然恐惧地望着殿上的皇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大哥他们到底动了谁,才会引得皇上大怒,连救也不愿救他们。
越朝辞已经没耐心再多分给元五一个眼神了。他垂首,抚上腕间那串雪白的羊脂玉珠,像是在看着心爱的情人:“你生来尊贵,做公主也好,做皇后也好,总之都是要坐到最尊贵的位子上去的,朕怎么忍心委屈了你。”
刹那间仿佛一道惊雷自天而降,劈开了元五脑中的混沌。
从前是公主,现在是皇后的,如今只有一个人。
原本的梁国永乐公主,如今的北齐皇后,燕檀。
怪不得!怪不得!
元五想叩首请罪,想哀求悲戚,但越朝辞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的手轻轻一挥,就有暗卫无声无息地闪身出来,怜悯地瞥了一眼元五这个同僚,将他拖了出去。
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越朝辞笑盈盈抬首,满眼柔情地看过去,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红衣的少女。
少女明眸皓齿,颇为美貌。可惜她看着越朝辞时,眼神里的惊恐瑟缩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越朝辞也不介意,笑盈盈道:“燕燕怎么起来了?”
红衣少女挤出个笑来:“妾身睡不着,想来看看皇上。”
她那笑简直像是在哭,越朝辞眼里的不耐一闪而过,甚至根本没有掩饰。
于是那少女眼底的恐惧更加明显了。
越朝辞捋一捋手腕上的玉珠,倾身温柔地拍了拍那少女的脸:“燕燕,你再这样,朕可就要生气了。”
少女一抖,在恐惧之下,反而被逼出了些冷静来,眼底的恐惧被藏住,勉强道:“妾明白。”
越朝辞见她不这么瑟缩了,又满意地一笑:“这就对了,这才像呢!”
少女被越朝辞牵着手,往后殿走去。
少女本名自然不叫燕燕,这个名字是她被送进上苑后新改的。一开始她并不知道,直到因为她这张脸被召去侍寝的第二日,在上苑里碰见另一个美人,她才知道,这里住着的美人们都叫燕燕,都穿红衣。
她们的存在,似乎仅仅是为了成为一个影子。谁越像那个影子,就能得到皇帝更多的温柔和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