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七公主的母亲太后,和慕容绮生母的死脱不开关系,步六孤氏又是慕容绮收拢权力的一块绊脚石。这种情况下,谁能对这么一个仇敌之女生出半分怜惜来呢?
燕檀往福寿宫跑了一趟,连杯茶都没捞着,太后的面也没见上,相当于大半夜跑了一趟做了个面子情。她就是精神再好,这时也熬不住。
她和慕容绮一起走到福寿宫门口,燕檀突然想起来,她是坐轿子来的,慕容绮大概是凭腿走过来的。
难道她能自己坐着轿子先跑,让皇帝在后面走回去?
燕檀觉得这样不太行。
但她是真没精神再走回去了,思忖片刻,燕檀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邀请慕容绮道:“皇上不如和我一起坐轿子回去?”
片刻之后,慕容绮和燕檀一起坐进了青布小轿。
这顶轿子确实不大,不过两个人还是能坐进去的。慕容绮身材颀长纤薄,燕檀和他坐在一起居然也不觉得挤。
燕檀怕自己睡着,掌心的伤还没好,又不敢掐掌心,随意找了个话题开口:“七公主年纪多大了?还没到选驸马的年纪吗?”
鲜卑女子出嫁早,和梁国女子十八议亲的惯例相比,鲜卑女子十四五就嫁出去了。
慕容绮显然也露出了疲惫之色,揉着眉心道:“七公主比我小两岁,今年十五,年纪是够了,只是太后不愿意。”
燕檀点头:“难怪。”
她头还没点完,突然意识到,慕容绮比七公主大两岁,也就是说他比自己还小一岁?
燕檀的目光扫过慕容绮,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然而在面对慕容绮时,燕檀很少会注意到他的年纪。
或许是慕容绮无论做什么,都有着举重若轻从容不迫的气度在,沉着从容仿佛年过而立的成熟君王,而不像是正值年轻气盛的少年人。
燕檀盯着慕容绮侧脸陷入了沉思,轿子里一时又陷入了安静。如果燕檀此时抬头,她就会发现慕容绮冰白的侧脸渐渐覆上了一层浅淡绯色,或许她关于慕容绮心思的猜度就能找到答案。
不过很可惜的是,燕檀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她在想,慕容绮从一个年幼失恃的小皇子一步步走到皇位上,其中所受的苦可能无法想象。
所以慕容绮明明比她还小一岁,成熟从容却远胜于她。
燕檀突然想起她年幼时在西越见到慕容绮的时候,他被西越的皇子们按在地上,狼狈不堪,眼底却还带着不屈的光芒。
那时候自己说了什么呢?燕檀记不清楚了。不过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梁国和西越那时还保持着很亲近的关系,西越的小皇子们在面对燕檀这个表妹时百般殷勤,因此年幼的燕檀也不喜欢和西越开战的北齐。
那时候的燕檀,认为北齐都是一群关外的蛮夷之辈,不通礼数,只知道南下开战侵扰边关。
没想到的是,十年后灭了梁国的是曾经友好的西越,能在越朝辞手下保护燕檀的,居然是当初她最看不起的北齐质子。
燕檀后知后觉地有些愧疚起来,却又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生怕自己一开口,慕容绮反而以为自己在故意戳他的痛处。
她想着想着,方才被压下去的疲惫又卷土重来,燕檀困得要命,渐渐居然睡了过去。
慕容绮被燕檀盯得不好意思,垂下眼去久久不做声,等朝华宫的宫门近在眼前时,才低声对燕檀道:“明日你把手上的宫务放一放,拿皇后金印去调福寿宫这几日都有什么进出,人也好物也好,都看一遍,七公主挑在这个时候病了,实在有些古怪。”
顿了顿,他又道:“太后应该不会对七公主做什么,难保没有其他人有心思,确认一遍为好。”
话说完却久久没有回应,慕容绮抬首一看,燕檀靠在一旁,眼睛闭着,无声无息。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伸出手在燕檀鼻端一探,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哑然失笑,将手收回来。
轿子停了,慕容绮掀开轿帘下来,对春华示意燕檀睡着了。然后带着阿六浑往立政殿走,慢吞吞把刚才对燕檀说的话又交代了阿六浑一遍,道:“明日朕去上朝之后,你记得来朝华宫传话。”
阿六浑应了下来,又道:“若是七公主的病是有人刻意为之,简直是其心可诛啊!”
慕容绮淡淡道:“不管是谁动手脚,总归是对大婚有意见,想从中做些手脚的,若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在,朕不介意送他九族一起上马场。”
阿六浑打了个寒噤。
慕容绮口中的马场,并不是养马跑马的所在,而是一处行刑台,对应的罪名是北齐最为严酷的一项刑罚——五马分尸。
第17章 端和二年十月初六,北齐……
端和二年十月初六,北齐君主慕容绮大婚。
婚仪繁复,帝后二人丑时就起身,一直到酉时末才行完婚仪,开始了宫宴。
燕檀坐在慕容绮身侧,脂粉遮住了她的疲惫之色,仍然端着端庄高贵的笑意,实际上嘴角都笑僵了。
她从丑时就被春华云蘅叫醒梳妆打扮换上礼服,一开始心底还有些少女的羞涩不安,到后来累的只想闭上眼睡一觉,整个人都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