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燕檀到营帐外去见那几位脚下生根,嚷着要见皇帝的钉子户。营帐里也就只剩了里侧的慕容绮,并外侧几位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像是木雕泥塑般的宫人。
这样一来,帐中就十分安静,不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只要燕檀一回来,立刻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低声应了句是,膝行到慕容绮床前,将自己隐藏在床帐的阴影里,声音也压得极其低,将近于无,一五一十地向慕容绮禀报着什么。
燕檀踏出营帐,云蘅和碧桃立刻就迎上来,也不知道在营帐外等了多久,唤了声娘娘。
燕檀顾不上和她们多说,,示意两人站到自己身后去,这才看向为首的鲜卑壮汉:“本宫听说昌王和几位大人执意不肯离去,不知所为何事?”
昌王今年四十有余,身材高大壮硕,燕檀站在他对面就像是一只小梅花鹿对上了一头猛虎。听燕檀发问,昌王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道:“不错,皇后娘娘,臣等需得亲眼见皇上一面,才能放心,请娘娘行个方便。”
燕檀蹙眉道:“皇上如今未醒,如何能随便让人探视?王爷僭越了!”
昌王的中原话不太纯熟,他可能没听懂僭越两个字,但前半句话还是能听懂的,当即反驳:“正是因为皇上未醒,臣等才要亲眼看看皇上是否平安,皇后娘娘为何多番派人阻拦?”
这是将御帐中宫人的阻拦也算在燕檀头上了。
燕檀被昌王这样一问,几乎要气得笑出声来。
昌王这话里,是隐隐约约暗示她心怀歹意,所以才阻拦宗亲大臣探视皇帝吗?
只是不管昌王是真的不会说话还是疑心于她,这句话一出,燕檀更不可能让他进去了。
她本来假惺惺挂在脸上那一层笑容像是被风吹散了似的,立刻就没了,变脸之快堪称奇迹:“本宫与皇上夫妻同体,皇上自有本宫照料,王爷不必多言,若是惊扰了皇上休养,想来后果也不是王爷能担得起的!”
“……”
昌王一时被燕檀突变的态度惊住,愣是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弱柳扶风的皇后居然如此不客气。
落后昌王半步的一位白发老者轻咳一声,开口道:“皇后娘娘勿怪,臣等实在心忧皇上圣体,望娘娘体恤臣下之心,允臣等探视皇上一眼。”
燕檀实在不懂他们为什么非要探视慕容绮。说句不好听的,她现在就算放他们进去,怕也只能让他们隔着老远看上一眼,恐怕就算慕容绮死了,他们也发现不了。
硬要闯进去看上一眼,除了得罪她这个现在主事的皇后没有任何好处。
她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一晃而过。
除了宗室中的昌王,其余几人燕檀都毫无印象,想来出身官职都不会太高,应该都是以昌王为首,其他人附从。
燕檀觉得这些人不可理喻,但昌王在这里,他是宗室中的实权亲王,燕檀没有办法以皇后之势压人。
若是她当真强行让禁军把他们全部押送回去,势必要得罪以昌王为首的一拨宗室。鲜卑人一向抱团,她如果当着上上下下这么多侍从禁军的面扫了昌王的面子,势必要落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名声。
这又和与太后起冲突不同。她哪怕和太后打一架,朝臣们多半也只会将其划分到女子之间的争斗中,但如果她正经和实权亲王起了冲突,那势必就要引来朝臣忌惮非议。
她方才还觉得宫人行事黏糊,现在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面对这些人也很是头疼。
哪怕燕檀骄纵任性,也不能如此豪爽地将宗室得罪,她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梁国使团着想。
燕檀思绪天马行空地想起来,前两日北齐在梁国的人才传了信回来,这样说来,梁国使团的家眷下落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吧。
她刚出神片刻,昌王重振旗鼓,阴魂不散地再次开口:“皇后娘娘……”
燕檀顿觉一阵头大。
她正准备跟昌王掰扯掰扯,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逼近,正是院正去而复返。
燕檀顿时大喜,眼底露出希望的光芒。
院正丝毫没有意识到燕檀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走到近前,没有料到此处居然这么多人在,正准备行礼,就被燕檀叫住:“免礼,院正大人这是已经将药方开好了?”
院正道:“正是,臣和其余几位大人拟好了药方,分外敷和内服两种,其中有些药材缺损,恐怕还要请娘娘做主去行宫调配。”
燕檀立刻道:“本宫已经派了人回行宫,不管什么药材,一定备齐,皇上的伤就要劳烦大人费心了。”
“不敢不敢,臣定当尽力而为!”院正连忙谦虚。
燕檀却没给他谦虚的机会,笑盈盈往后一退,将院正让到昌王一行人面前:“院正大人医术精湛,一向深得皇上信任,王爷若是不放心,就请问院正大人皇上的情况如何,问完之后就各自回营帐去。”
她语气加重几分:“本宫体恤各位大人,也请各位大人体恤本宫一二!”
这话就说的很明白了。
燕檀若是一味拦住昌王,哪怕她只是依规矩行事,但她毕竟不是北齐出身,多多少少都要引来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