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檀也禁不住叹了口气,道:“两位侍长都辛苦了。”
阿六浑和敦城忙起身道:“谢娘娘夸奖。”
燕檀疲惫地摆了摆手:“两位侍长下去歇歇,到了晚上,怕是要麻烦两位侍长轮流和本宫一同值夜照看皇上。”
阿六浑惊讶道:“娘娘准备一直守在这里?”
燕檀道:“是啊。”
她没有多做解释,然而她看着榻上慕容绮苍白秀美的脸,心底就涌起不易察觉的细密的担忧和疼痛,这复杂的情绪让她不敢深想,却也不愿离开慕容绮身畔。
似乎只有守在他帐中触手可及的地方,随时确定他安然无恙,才能让燕檀平静下来。
燕檀果然一直守在慕容绮的营帐里,没有离开半步,就连接见几位可靠的慕容绮心腹朝臣,或是派人出去监视打探,都只是转过一道屏风,在营帐前面和对方低声谈话。
有几位刺客落网,但剩下的刺客还流窜在外,围场里没有丝毫踪迹。这可能说明刺客们早早逃走了,也可以代表他们还蛰伏在暗处,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禁军已经将慕容绮的营帐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围场中所有高的地方都已经由可靠的禁军驻守,防止再有刺客利用居高临下的地势袭击营帐,但慕容绮仍然存在潜藏的危险。
为此,待到下午天色即将黑沉时,敦城眉头紧锁地前来回报,说逃逸的刺客仍然没有踪影时,燕檀拧起眉来。
她整整一天守在慕容绮营帐里,不曾离开,要听各路人汇报消息,做出决策,还要亲力亲为留意慕容绮是否发热,定时替慕容绮伤口换药,哪怕妆容仍然精致,也掩盖不住她脸色的疲惫倦意。
哪怕敦城之前对她心存不满,到这时看见燕檀疲惫的神情,对她的不满都大大减少。
敦城神情凝重地思考另外一件事。
皇后对密谋刺杀一事一无所知,那她这样长久的守在营帐里,皇上岂不是只能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敦城忧心忡忡。
慕容绮躺在榻上,耳边是屏风外极其低的细语,他不必睁眼就知道,敦城或是阿六浑在向燕檀禀报围场中的情况。
慕容绮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
原本的计划被燕檀打乱了一角,他没想到燕檀居然会时时刻刻守在营帐里,暗卫溜不进来,他也无法下达新的命令。
慕容绮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瞒着燕檀。
让燕檀白白担惊受怕一场,慕容绮心里不是没有愧疚——可是燕檀的演技实在不行!
少年君主从来没有如此左右为难过。
燕檀秀眉紧蹙。
刺客没有踪迹,她更倾向于刺客其实已经逃离。以现在围场把守的严密程度,他们留下也只会被射成筛子,根本无从下手。
这是一个大好机会!燕檀几乎立刻意识到,如果借此机会下令清查刺客,立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搜查围场内所有宗亲朝臣的营帐!清查嫌疑、扫除异己都不在话下!
问题是慕容绮没醒。
燕檀就算再怎么兴奋,也不可能在慕容绮没醒的时候自己做主让人搜查所有随驾宗亲朝臣的营帐,那就相当于她自己把人得罪了个遍。
燕檀就算无所畏惧,也扛不住这么多敌意。
她禁不住哀怨回头,隔着屏风看了一眼慕容绮的床榻,在心里祈祷慕容绮赶快醒来,千万别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下一刻,仿佛上天听到了燕檀的心声,屏风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仿佛什么东西被拂落至地。
燕檀霍然起身。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然而急急忙忙一转过屏风,正看见床榻上慕容绮偏过头,看向她的方向。
慕容绮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的有些过分,然而眼珠却依旧漆黑,嘴唇因为燕檀用水润过而覆上一层浅红的色泽。他躺在昏暗的床帏里,侧首看向燕檀的方向,像只虚弱美丽的艳鬼。
“……”燕檀暗自甩了甩头,把“艳鬼”这个既不吉利又不好听的比喻从脑海里驱赶出来,快步走到慕容绮身边,“你醒了,伤口疼吗,要喝水吗,我叫太医进来看看?”
她这一叠话问的又急又快,慕容绮却怔怔地看着她,没有马上答话,而是伸出一只手来,有些费力地在燕檀侧颊上轻轻一贴,指尖一点闪亮的水迹:“怎么哭了?”
燕檀茫然地盯着他指尖那点水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脸颊有点湿润。
我哭了啊!燕檀后知后觉地想着。
她不愿让慕容绮看见自己的眼泪,刚想背过身去,又意识到敦城也跟了进来,只得侧过身,含糊道:“没什么,皇上伤口疼吗?”
这一刻她心底猛地一轻,仿佛搬开了一块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蓦然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