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川其实是个很明显的中原名字,在北齐太宗下令学习中原的梁国、西越文化后,梁国诸多文化典籍、诗词歌赋传入北齐。为了表示对皇命的尊奉,鲜卑朝臣莫敢不从。久而久之,鲜卑姓氏与中原名字混杂的情况并不少见。
“是。”少女轻轻应了一声。
燕檀先不急着问话,细细打量她的五官轮廓。鲜卑人大多轮廓鲜明,因此鲜卑贵女们眉目多半浓丽美艳。而步六孤毓川却不同,她五官分开来看都只能算是中人之姿,挑不出什么错处,却也毫不出挑。
但这样平淡的五官汇聚在一张脸上的时候,却意外的让人看了很舒服,平白多出一种动人的风姿来。
被燕檀这样盯着,毓川的脸又往下垂了一点。
燕檀轻咳一声,挥了挥手,示意碧桃将那个匣子捧上来,道:“这个是你的吗?”
毓川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那只匣子,又深深垂下头:“是臣女的。”
“那这个呢?”碧桃将那件雪白的中衣捧到了毓川面前。
少女的脸立刻涨红了。
燕檀也不催促,看少女在原地嗫嚅了片刻,才道:“是臣女的。”
燕檀微微侧首,和云蘅交换了个眼神,主仆二人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怀疑。
怎么看这位步六孤小姐,也不像是能干出拿中衣当定情信物的人啊?
燕檀又问:“是你吩咐了贴身婢女,将这只匣子偷偷递出去?”
“是。”毓川咬了咬唇,“臣女命贴身侍女趁乱将匣子送出去,却不料被发现了,父亲知道之后为了维护臣女的名声,才和禁军发生了冲突,绝不是有什么图谋!”她哀哀地看向燕檀,“求皇后娘娘明鉴!”
燕檀纤细的十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案上戳着,闻言一顿:“你的意思是,将作大匠在这之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毓川深深俯首:“是。”
毓川听见殿上的皇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似乎带了些微的冷意:“欺君是死罪,欺瞒皇后,同样是大罪。”
下一刻,燕檀一掌击在案上:“步六孤毓川,将作大匠在本宫面前,在还没有打开匣子的时候,就知道匣子里放的是一件中衣!”
步六孤毓川手指一颤。
燕檀的逼问还在继续:“你那玉佩从何而来,到底经了谁的手;你那侍女要把匣子通过谁传递出去;还有,与你私定终身的那个侍卫,究竟是谁?”
毓川惶然抬首,营帐内通明的灯火照出她惨白的脸色。
燕檀带着满身寒气踏进了慕容绮所在的营帐,刚进来就感觉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再往地上一看,还有些未干的水痕,角落里一抹残余的淡红。
她面色不变,就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走过去在慕容绮下首落座:“皇上审完了?”
慕容绮淡淡道:“审完了,你呢?”
燕檀也不卖关子,笑道:“确实问出了些东西,其中有些古怪之处。”
慕容绮转眸看向燕檀:“都有什么话?”
燕檀将一张抄录下来的审讯内容递过去,道:“步六孤小姐看上去倒确实楚楚堪怜,你看这个。”
慕容绮低头细看,燕檀接着道:“步六孤毓川确实和将作大匠府中一位侍卫有私情——这个只消审讯步六孤毓川身边的婢女下人,再不济就等明日回京核实也是一样,很快就能证实,只不过么,两人之间的情意远没有达到私定终身那一步。”
燕檀喝了口茶,接着道:“大约傍晚时分,将作大匠来见女儿,要她拿出些东西,装作是与人私自传递定情信物,步六孤毓川见父亲神色有异,知道事情紧急,索性拿了自己最贴身的中衣出来,想帮父亲转移目光,但那之后的事,她是什么也不清楚了,我问她时,她连细节都说不出来,更不知道什么玉佩纸条的事。”
慕容绮颔首:“所以你是觉得她什么也不知道?”
“不。”燕檀反而一口否定了慕容绮的话,“这就是我说的古怪之处,虽然她表现出来的确实很纯白无辜,但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到底是什么问题,这个我还没看出来——先叫人羁押着她慢慢审讯吧。”
燕檀转过来问慕容绮:“对了,我怎么也想不通,将作大匠何苦要煞费心思将那纸条藏匿在玉佩里,扔进火盆一把火烧了不是更干净?”
慕容绮为她解惑:“那是步六孤家主——就是太后亲兄长派人送给他的命令,下面落了步六孤家主的记号,纸条上只有一个命令,让他以将作大匠的身份,把几辆往围场里运输草料的车避开禁军的检查。”
围场里有很多食草的动物,冬日天寒地冻,自然需要草料喂养。是以每隔几日就会有车送一批草料进来,而将作大匠执掌土木营造,在围场这里说话自然也管用,要将几车草料避开检查,无疑是轻而易举。
“刺客是藏在草料车里混进来的?”燕檀立刻明白过来。
慕容绮道:“没错,将作大匠虽然和步六孤家主同为一族,权势地位却远不如对方,只能听从吩咐,朕遇刺之后,他越想越怕,生怕他被步六孤氏当做弃子,所以他必须留一手,防止被当成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