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檀道:“大长公主一片忠心,本宫和皇上都是知道的。”
仅仅从昌王的几句话里就能听出不对,还能派人留意,当机立断迅速揭发,这份警觉和果断,就不是大多数人能具备的。
有了燕檀的这句话,大长公主就完全放下了心,起身道:“臣妇就不打扰娘娘了。”
燕檀善解人意:“大长公主慢走。”
大长公主走出营帐,目光逡巡片刻,朝正在灌木丛边不知道干什么的小女孩招了招手,那叫做柔儿的小女孩就蹦蹦跳跳跑了回来,在大长公主和燕檀面前站定,乖乖地唤了声:“祖母!”
大长公主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对燕檀道:“这是臣妇家中的孙女,单名一个柔字。”
燕檀这次放弃了镯子,从发髻上摘下来一朵白玉菡萏来,替小女孩插在了发髻上,道:“果然活泼可爱,这朵菡萏就当本宫的见面礼了。”
大长公主道:“柔儿被我惯坏了,这个年纪还不知礼数,臣妇想将她送进北苑去,不知娘娘能不能给个恩典。”
北苑设于京城之北,是北齐太宗所设,立意要培养北齐英才,宗亲贵族、四品以上官员家中均可选送一个子女进去,若有格外出众的平民子弟,也可破格选入。
——事实上,这里就相当于梁国的国子监。只不过国子监教的是读书作文,北苑却文武兼备,甚至武的内容还要更多一些。
这也就罢了,毕竟北齐是马背上打天下,要是后世子孙连骑马射猎的本领都丢了,那怕是离亡国也不远了。
此外,在燕檀看来,北苑还有一个另外的好处,那就是男女不限。
北齐位于关外,环境极其恶劣,北齐尚未建立时,各部落哪分什么男女,一视同仁,强者为尊。北齐建立之后,女子地位反而有所下降,太祖太宗时朝堂上还有四分之一的女臣,到如今,慕容绮登基时,竟然一个有资格上朝的女子都没有了。
虽然如大长公主这样的女子仍然能搅动风云,让人尊敬忌惮,然而终究是少了一个正大光明站在朝堂上的机会。
尽管如此,北齐女子地位和梁国、西越比起来仍然要高出一些,至少北苑这所学府还向女子开放——虽然在连续几代皇帝的操作下,北苑中的女子已经越来越少。
大长公主已经有个长孙被送进了北苑读书,以大长公主的地位,再送一个孙女进去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却选择了向皇后开口求一个恩典。
这实际上是在极其隐晦地向皇后示好。
燕檀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大长公主的意图,笑道:“这有何难,等回京之后就让贺楼小姐去北苑。”
大长公主拉着孙女,令她行礼谢恩,然后就自觉告退道:“娘娘事务繁忙,臣妇就先告退了。”
“大长公主慢走。”燕檀礼貌地微笑。
送走了大长公主,燕檀疲惫地长出一口气,在原地站了片刻,干脆唤上云蘅,一起往营帐外走去。
她所置身的这座营帐是最先扎起来的,这一座营帐显然无法挤下庞大的御驾队伍,在这片较为宽阔的旷野处,还有很多人正在忙着扎起更多营帐。
天色渐趋黯淡,燕檀所过之处,所有人看见她身上明晃晃的皇后翟衣,都要停下来行礼。
意识到自己只会打扰别人工作,燕檀没往里走几步,就带着云蘅转回了御驾上,她到车驾里去看慕容绮是否还在发热,云蘅则蹲在车外,和敦城一左一右看着宫人用小火炉熬药。
虽然有宫人在旁守着,燕檀还是很不放心地亲自上手试了试慕容绮的体温,又看了看伤口,确定他正在发汗,情况有所好转,才放下心来。
“娘娘。”云蘅唤了一声。
燕檀一边往茶盏里倒温好的热茶,一边问:“怎么了?”
云蘅隔着车驾道:“起风了。”
“哦。”燕檀随口应了一句,然后突然一个激灵,掀开车帘,“起风了?”
车帘刚被掀开,一阵狂风卷着沙砾尘土劈头盖脸冲进来,燕檀急忙放下车帘,还是被迷了眼,眼眶发红,一边眨眼一边道:“这风太大了,你去问问,营帐扎好了吗?”
北齐的风既不是梁国那样和煦,也没有西越那样缠绵。燕檀坐在车驾里,听着这阵骤起的狂风呼啸着,卷起大片沙砾,敲打在车壁上,发出嗒嗒的响声。
车外传来宫人和禁军奔跑说话的声音,显然这场骤起的狂风让扎营无法继续下去。
燕檀只庆幸负责保卫工作的禁军统领很有经验,一停下就把马匹全部从车驾上解下来系到了一边,否则马如果受惊,很可能突然失控。
敦城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来,因为风声太大,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娘娘,风太大了,营帐只扎好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恐怕扎不完了!”
燕檀正从车帘的缝隙往外望去,外面点起的火把都被风吹得忽明忽灭,她正好看见一片营布被风席卷裹挟着向空中吹去。
燕檀:“……”这风确实很大。
她凑近车帘吩咐:“派人往车队后面走一趟,安抚一下随行的宗亲贵胄,别惊着他们,营帐扎不了就先别扎,让主子们在车上休息,那些扎好的营帐安排禁军和随从进去休息。”
营帐大部分只来得及扎起来,里面什么都没布置,而能随驾的宗亲贵胄,马车布置的都是一等一的华贵,睡在马车上反而比进营帐去更舒服。
敦城领命而去,燕檀又喊了声云蘅:“药熬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