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岚槿静静地听着，任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沉默着不做声。
哽咽了一会儿，西凌阡继续道：“他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至此所有的埋怨与责恨全都褪去，西凌阡发现，自己竟是这么依赖，这么思念那一抹夜色般的身影，在心里扎了根，无论做怎样的努力都无法将它铲去。
哪怕一眼也好，她想见他。
可是为什么上天都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他们之间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旋，这些只有他们之间明白的默契，只有他们之间才知道的往事与经历，如今却成为了一道道伤口刻在了心上。
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时，只是想与她做一笔交易。
他想拿回他的玄叶坠，而她却想摆脱这该死的命运，想除去李枫这个绊脚石。想不到这只有双方各自利益的交易，竟成了他们俩故事的开篇。
月色下的誓言，西郊丛林间的相救，昌州之战的默契，皇宫里的共患难……
猜不到的相遇，竟然也演变成了猜不透的结局。
他如今留给她的，只有她肚里的这个小生命。这也是她这一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皇帝驾崩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
在玄叶谷的竹林间，漓沫听闻这般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不断地怀疑着皇帝驾崩的这个事实。派人去调查了一番，竟也没有调查出个所以然来。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无影无踪了，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线索。
就好像一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忽然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任何的足迹，找不到他任何留下的东西，人间蒸发了一样。
“漓沫姑娘，”沧离走到身边，看了看失神的漓沫，轻声道：“谷主的这般离去，玄叶谷都感到很哀切，漓沫姑娘要保重身子，不要哀切过度了。”
漓沫将目光落在沧离的身上，冰冷的眼眸中竟然闪着晶莹的泪水。
“他还会回来吗？”漓沫颤抖得轻声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他还活着吗？”
沧离见着平日里高傲冷艳的漓沫竟在此刻倾然落泪，明白漓沫对谷主的心意早已很深很深。他不知漓沫姑娘何时与谷主相识，他只记得，在他刚进入玄叶谷之时，便看见这样一个冷艳似雪的女子，在远处一直默默地观望着谷主。
殊不知，这么多年来，多少次他也在角落默默地看着她。
因为这名女子的观望，他也开始学会了去观望一个人。
渐渐地也发现，他会因为这个人的难过而悲伤，会因为这个人的愉悦而欣喜。
会因为她的哭泣，而心如刀割。
第38章 相守终不渝
冰雪已在阳光之下渐渐融化，清晨的曙光折射着人们别样的流年。
窗外鸟鸣声欢快地环绕着，百花锦簇，花香弥漫于各个角落，遗落下数不尽的喜悦。春季已在不知不觉中来临。
凝视着窗外的景色，西凌阡的眼中溢满了悲痛，愣愣地发呆着，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西岚槿在门外看了片刻，还是下定决心走了进来。
“姐姐，”西岚槿微笑着看着日益憔悴的西凌阡，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啦？”
西凌阡停滞了片刻，缓缓转过头看向西岚槿。
“今天是姐姐的生辰呀！姐姐，生辰快乐！”西岚槿从身后故作惊喜地拿出一个木盒子，放在了桌上，“快点打开看看，礼物是什么。”
定定地看着桌上的木盒，西凌阡的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了，那么无力，那么苍凉。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四年前的今日，曾经有一名玄衣男子向她许下了诺言，亘古不变，天荒地老。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从那时起，她渐渐放下仇恨，决心当一个平凡的女子。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从那时起，她与他有了无休止的牵绊，她从此为了他，甘愿放弃一切。
可是现在，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他不在了。
她每天都在等待，她以为他会来见她一面。
可是没有。
她等来的却是皇宫中传来的他的死讯。
“姐姐，姐姐！”西岚槿慌张地叫喊着，把西凌阡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你别这样，姐姐，看你这么难过，我也会很伤心的。”
“槿儿，”西凌阡淡淡地看着窗外，声音却不断颤抖着，眼眶中微微闪动着泪水，“你知道吗？那天，你们都走了之后……”
有些不明白姐姐在讲什么，但西岚槿还是安静地听着。
“我来到了后院，居然碰见了他。”西凌阡缓缓地说道，似乎在用尽她所有的力气，虽然话语很轻，但一字一句却格外清晰，“他说他知道了我的身世……当时我很惊慌……”
西岚槿明白了姐姐在说寻夜大哥，她知道了姐姐所说的，是四年前，就是她与姐姐相认的那一年，姐姐的生辰那日发生的事。
“我很害怕……”西凌阡静静地回忆着，虽然事已隔三年，但听她说起就像是昨日发生过的一样。
“我怕他会杀了我，”泪水从西凌阡的眼中倾泻而下，流出的竟是道不尽的凄凉，西凌阡“我怕从此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顿了顿，西凌阡又道：“因为我是被灭族的叶氏大小姐，如果让别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怕引来杀身之祸。”
西岚槿静静地看着西凌阡，她明白姐姐这十几年来过得不容易，没想到竟然这般艰苦。不由地蹙了蹙眉，西岚槿感到十分心疼。
“可是，”西凌阡抬起头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了西岚槿，眼中溢满了悲凉的泪水，“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顺着姐姐的话，西岚槿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他说了什么……”
泪水模糊了视线，无尽的悲伤排山倒海而来，无神的目光中浸染了绝望。那一句誓言，曾经多少个夜晚，在她的梦中不断回旋，不断低述。
是那一句话支撑着她度过那么多日日夜夜，到头来竟成了她心中最大的遗憾。
在人群之中遇见对的人便要用尽自己的余生去珍惜点点滴滴，可是她却开始怀疑他，开始不相信他。她怎会这般糊涂，她怎么能够先放弃两个人的承诺。
欲言又止了一番，西凌阡颤抖地开口道：“他说……”
“我会和你走下去。”
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般熟悉，那般亲切，却像是许久都未曾听过。
西凌阡与西岚槿震惊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寻夜如黑夜般的熟悉的身影。
如以往的一样，静默深沉又让人如此迷恋，如同夜空下宁静的月色，婉转而又悠长。在别人看着锋芒毕露的他却总是给予她，唯一的温柔。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西凌阡愣愣地站起，眼中的悲伤渐渐被震惊所取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抹墨玉。
下一秒，西凌阡立刻站起，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感动与喜悦。
快步走上前，西凌阡没有任何言语，轻轻抱住了一名让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男子。
寻夜嘴角扬起了淡淡的微笑，伸手将她抱紧。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渐渐地忘记了时间。
西岚槿伫立着，望着眼前这样的场面，又是惊喜又是感动。寻夜大哥居然还活着，寻夜大哥来找姐姐了，他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姐姐。
看着寻夜大哥能与姐姐再次重逢，真是比任何事情都让她高兴。
寻夜大哥没有让她失望，而姐姐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西凌阡忽然抬头看了看寻夜，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为何会传出皇上驾崩，连州侯登基的消息？”
听罢寻夜注视着西凌阡，笑道：“我不做皇帝了。”
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番寻夜，西凌阡道：“你现在……”
“我将皇位传位于了尹墨远，”寻夜回道，“因为我觉得他经历了挫败之后，确实改变了很多，相信他能够成为一名好帝王。”
“那魏家的大小姐……？”西凌阡似乎又想到了立后之事，迟疑地看了看寻夜。
墨色的目光中掠过一丝了然，寻夜的话语中参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又不愿意作后，我当然只能另寻他人。魏家大小姐是主动愿意帮助我的，她不知从哪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想协助我一把，让我的计划能够顺利进展。”
“你策划这些居然都不告诉我？”西凌阡有些惊讶又故作生气道。
“哪知你如此脆弱，”寻夜调侃道，“况且我怕告诉了你，你会再回到皇宫，这样岂不是又要悲剧重演？”
眼眶中静静地闪着感动的泪花，西凌阡轻声道：“害我担心那么久，害我以为你已经……”
寻夜的声音在西凌阡耳边如此清晰地回荡着，那般熟悉，那般坚定，一如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我说过，我会和你走下去，我许出的承诺，就一定会去完成它。”
她就是这样相信着这句话，相信着眼前这名让她心安地勇往直前的男子。她相信，这就是他们今生今世永远都牵绊不完的缘分，这缘分化作一种默契流淌在他们之间，至死不渝。
西凌阡永远都会记得，在起初复仇的这条路上，她因为一名男子，哭过，笑过，思念过，无奈过，相信过，并且会一直相信着。
“阡，”寻夜轻声道，“与我一起共踏山水，浪迹天涯，你可愿意？”
看着这抹充满期待的墨玉色眼眸，西凌阡微笑道：“我愿意。”
她怎会不愿意，这可是她日日夜夜所盼的心愿。远离世尘，只有他们俩的世界。那般，他们便可过着清闲的生活，每日逍遥自在，快活地生活。
一旦遇见了，就要紧紧抓住，此生便再不松手。
清静酒馆今日的客人也很是稀少，京城集市上的人们依旧卖力地叫喊着，喊声在集市上起起落落，听起来有些嘈杂与喧嚣。
与寻夜说好了一起浪迹天涯，西凌阡微笑着在房内收拾着行李，西岚槿在一旁帮着忙。
“姐姐，你真的要走了吗？”西岚槿似乎有些舍不得，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西凌阡。
“是啊，”西凌阡微笑地回道，“寻夜在京城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我当然要随他一起走了。”
西岚槿看着姐姐如此幸福，也有些心安了。既然寻夜大哥能够让姐姐一辈子都这么幸福下去，她的此生也就无憾了。嘴角露出了笑容，西岚槿轻声道：“如果寻夜大哥要是欺负了姐姐，姐姐可以随时来清静酒馆找我，我帮你出气。”
西凌阡听罢噗嗤地笑出了声，回道：“好好好，我的槿儿对我最好了。以后我不在你的身边，你呢，要是遇到不顺的时候，就去三王府找澈羽哥哥，他会帮助你的。”
微微点了点头，西岚槿回道：“知道啦。”
“西凌姑娘在吗？”一声叫喊从外边的酒馆传来，西凌阡连忙起身，对西岚槿说了句“我出去看看”便快步走出了里屋。
冰冷的一袭白衣伫立在酒馆内，一如四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的那般，高傲的目光直视着自己。
“漓沫？”西凌阡有些诧异，不知漓沫来找她为何事。
漓沫将一支箫和一把剑轻轻地放于桌上，开口道：“这箫和剑是谷主的，帮我交给他。”
看了看桌上的物件，西凌阡的眼中再次流淌过笑意。这支箫，曾经寻夜用它为她在夜空下吹奏了一曲长歌；这把剑，曾经寻夜用它陪她在庭院练剑。这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西凌阡顿了顿，微笑地对漓沫道：“好，一定。”
“那我先告辞了。”漓沫冷漠地转身，准备离开酒馆。
“漓沫，”西凌阡轻唤了一声，见漓沫停住了脚步，继续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似乎沉默了好半晌，故作轻蔑的回话从漓沫的身影传来：“你不怕我把他抢走？”
西凌阡笑了笑：“这可没那么容易。”
“你别忘了，我可和李鸢儿，魏若萱那些人不同，”漓沫淡然地说道，身影显得愈发清丽，“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若说起缘分，我比她们更有资格。”
听罢漓沫与寻夜是青梅竹马，西凌阡有些惊讶，疑惑地说道：“那为何……”
漓沫的声音渐渐转轻，声音却十分清晰：“因为我会永远尊重他的决定，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不会去改变。”
“你不会后悔吗？”西凌阡追问道，似乎为漓沫的这份守护而感到惋惜。
“我会，”漓沫开口说道，话语中流露着许些愁绪，但却十分地坚定，“我会非常非常后悔。但是，如果说出了口，我会更后悔。因为在他的心里，我的光芒永远不及你。”
西凌阡怔怔地看着漓沫，忽然觉着漓沫的爱慕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它没有权力虚荣，没有乱世纷争，它不要求回报，它已知结果，却还是义无返顾地去实现着这没有尽头的等待。
“先告辞了，后会无期。”漓沫说道，声音渐渐地放柔，“你们……保重。”
看着眼前这抹冰雪般的身影，西凌阡微笑道：“漓沫，谢谢。”
漓沫微微扬起嘴角，下一秒便转头，消失在了西凌阡的视线之中。
她明白漓沫是一个不善于言表的女子，但是漓沫的真诚与用心，她都能感受得到。
漓沫快步走着，目光中透着许些释然。今日寻夜正式将玄叶谷谷主的身份传于他，寻夜已决意要离开。她心中的那名男子终于再与她说再见了。
终于，他追随着那名女子而去，留下了玄叶谷。
夕阳西下，黄昏渐渐散发着恬静的光晕，微微照亮了幽暗的山谷。若明若暗，却让人感到安心，让人感到几经波折后的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