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遇到这样一位与她同命相连的女子,不禁有些怜悯起来。既然这位女子无家可归,倒不如让她在酒馆里住下,也好在酒馆里帮帮忙。
想到这儿,西凌阡便觉得自己的办法很是妙。正准备开口想让这位女子留下,西凌阡无意间的一瞥,却看见了女子脖子上挂着的玉,一块印有“叶氏”的玉!那般熟悉,那般清晰。大火弥漫的那个夜晚,她真真切切地记得,她将这块祖传的叶氏白玉放进了乔儿的衣兜。
震惊!西凌阡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乔儿?她是乔儿!这块玉不会错的,她是乔儿!她寻找了那么多年,思念并懊悔了那么年,她就是盼着这一刻的到来。想不到这一刻来得那么突然,乔儿竟然来到了她的酒馆!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不知她都经历了些什么,有没有吃苦,过得好不好。乔儿此刻会不会埋怨她,会不会恨她十年前丢下乔儿自身离去,她都不想去想了。她只知道,乔儿还活着,而且现在还平安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以玉为证,她真的是乔儿!我们又团聚了。
无数情绪错杂着,内疚,欣喜,无奈,忏悔,一切的一切都在脑海中不断回旋。为了不让乔儿现在便知晓自己的身世,仅仅是那一瞬的失神,既而西凌阡故作了平静。
“既然这位姑娘不想走,那就让我们一起喝几杯怎么样?”说着西凌阡就与女子面对面坐下,微笑道,“小二,上酒!”
小二愣了愣,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怠慢地立马端上了酒壶。
西凌阡端起酒壶便给这位女子自然而然地添起酒来,这样不拘谨的动作让这女子觉得西凌阡是很有亲近力的。
“此酒乃是我们酒馆烈度最清的酒,名为清露酒,是用清晨花瓣上的露珠酝酿而成,品尝此美酒不但不会醉,而且还能感受到隐藏的淡淡花香。”西凌阡边添酒便介绍道。
女子端起酒杯,轻轻闻了闻,试着尝了尝,便许些天真地微笑道:“真好喝。”
西凌阡看着她这般开心,内心也涌过无尽的喜悦,微笑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卿子言。”那女子的目光望向西凌阡回道。
“卿子言,”西凌阡轻轻默读了一遍,“很好听的名字,是卿言有寄之意吗?”
卿子言微微泛红了脸,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西凌阡看她这般单纯,不知在乱世之中是否受过欺骗,是否被奸人暗算过。想到这儿,西凌阡便有些心痛,决心一定要将她留在酒馆,想了想,便微笑道:“天色已晚,既然姑娘无处可去,倒不如在此酒馆住下。”
“可以吗?”卿子言听完,喜悦地看向西凌阡。
见卿子言这样的反应,西凌阡心花怒放。也许卿子言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住宿的地方也说不定,到底她与那对夫妇经历了什么,西凌阡此刻是无法知晓的。“当然可以啦,如果姑娘不介意,我能唤你子言吗?”
“嗯,”卿子言看了看西凌阡,再次天真地笑了,“我看店小二对你毕恭毕敬的,你应该是这里的老板娘吧。”
“姑娘好眼力,正是小女子,”西凌阡回道,“我姓西凌,名为单字阡。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妹妹相伴,如果子言不反对,可以唤我作姐姐。”
卿子言似乎高兴得不得了,脱落了最初的拘谨与安静,站起拉着西凌阡的手道:“多么巧呀,正好我也希望能有一个姐姐。姐姐,你以后就是卿子言最亲最亲的人了!”
“子言以后可以一直住在这酒馆里,”西凌阡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酒钱与住宿钱全免!”
对于西凌阡而言,还有什么能比与自己亲人相见更值得珍惜的事情呢。如今乔儿愿意认她作姐姐,便是上天对她最大的眷顾了。她们便又能以姐妹相称,又能回到以前最让人怀念的时刻,她此刻是多么的幸福。
等过些日子,她再告诉子言自己便是她的亲姐姐,西凌阡想。到那时,她们俩便能真真正正地相认了。
这一个夜晚,西凌阡彻夜无眠,她开心地想告诉夜空中所有星星,告诉它们自己找到了乔儿。她想告诉已逝的爹娘,她现在和乔儿活得很好,并且十年后的今天,她与失散的乔儿不期而遇。
第二日,南澈羽一到来便被西凌阡喜悦地拉住了衣袖,“乔儿,乔儿找到了!”
听到这出乎意料得消息,南澈羽怔了怔,难以置信道:“乔儿找着了?”
“她昨日到酒馆来做客,我望见了她颈脖上的挂坠,那是十年我亲手放进乔儿衣兜里的,准不会错!”西凌阡继续道。
南澈羽的神情不禁也变得欣喜起来:“她现在在哪儿?”
“在里屋歇着,”西凌阡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她现在名为卿子言,还不知道我是她的亲姐姐,过几日我自会和她说。她像是累坏了,现在还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你可不要在她面前说漏了嘴。”
“明白。”南澈羽微笑回应着。
于是等到卿子言迷迷糊糊地醒来时,从里屋走出便看见西凌阡与一位风雅的公子在窗边交谈甚欢。两人看着十分亲近,卿子言想这位公子一定是西凌姐姐非常重要的朋友。
“姐姐!”卿子言小声地唤道,但还是惊扰了西凌阡与南澈羽。
“子言,”西凌阡高兴地上前轻拉着卿子言,“这会儿可醒了?昨晚睡得可好?”
卿子言微笑着回道:“有姐姐这般挂念,子言想睡得不好都不成。”说完,便看了看站在一旁正看着自己的南澈羽,又轻声问道:“姐姐,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是谁?”
“他……”西凌阡回头看了看南澈羽,目光与之交汇,继而道,“他是姐姐的一位朋友,叫……叫羽白。”
南澈羽知道这俩姐妹谈到了自己,便走上前对卿子言微笑道:“想必这位姑娘就是西凌刚认的妹妹吧,此刻一见果然不同寻常女子,灵气得很。“
“多谢夸赞,”卿子言看着南澈羽如此和善,也十分愿意与他成为朋友,“羽白公子抬举了,子言自小流浪在外,哪有什么灵气之说。”
听到“羽白”二字,南澈羽看了看西凌阡,许些明了地说道:“我与西凌是知己,你是西凌的妹妹,便也就是我的妹妹了。”
卿子言听罢愣了愣,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对南澈羽失敬,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瞄西凌阡。
“你可以叫他羽白哥哥。”西凌阡微笑着回道。
“真的可以吗?”卿子言的目光转向南澈羽,轻声地疑问道,“看公子你衣着端正,气质非凡,定是有家世背景的人,而我区区一个草芥女子……”
“子言何必这样看待自己,”南澈羽柔声道,“每个人都有闪光的地方值得他人去留意的。”
听到南澈羽这般亲近地叫自己“子言”,卿子言的神情又变得喜悦起来,有些欢呼般的喊道:“羽白哥哥。”
就这样,三人的命运被天意再度牵连在了一起。或许多年之后,西凌阡才知道,那一天不是一段痛苦的结束,就是另一断劫数的开启。
乔儿的归来让她决心更加珍惜每天过的日子,她愿意带着乔儿远离京城的喧嚣,不再接触任何关于宫廷的一切。她愿意用这一生让乔儿快快乐乐地生活在她的身边,每日都可听到乔儿的欢声笑语。
可她时而顾忌着,如若她告诉子言自己的身世,她们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不拘言笑。在过去那些年里,子言一定无数次地对她心灰意冷。是啊,她欠子言的太多太多,多到这辈子都无法去偿还。她要对子言一辈子好,让子言觉得幸福真实地存在着,这般便好。
尖锐的目光一闪而逝,她决定要继续踏着这条黑暗的复仇之路,不能让爹娘死得不明不白,让她与乔儿这样艰辛地活着。为了叶氏,为了那个死去的绮儿,她都会赌上自己的生命,在在咄咄逼人的烈日下疯狂地飞舞。
那位幕后的主谋毁灭了叶氏,却留下了她这根带刺的荆棘,他们定不会想到,一根小小的荆棘却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并且随着时间的延伸,这根荆棘更加锋芒更加强烈地缠绕着他们,至死方休。
第5章 烟火绽,琉璃灯盏
从卿子言再次出现在西凌阡的生命中之后,卿子言便成了西凌阡最重要的亲人。往后她们俩渐渐地熟络了起来,到现在已是无话不谈,很是亲近。
西凌阡怕整天把卿子言放在店里闷得慌,今日正好得空闲,便决定带卿子言去大街上逛一逛,放松放松心情。
来到大街上,真的很是熙熙攘攘,街上满是人。各种杂物摆放在街道两旁,叫卖声接连不断。西凌阡怕卿子言与她走散了,便担心地紧紧地跟着她。而卿子言像是十分兴奋一般,一会儿跑到这头看看头饰,一会儿跑到那头看看面具,活像极了一只小兔子。
“姐姐,你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对我这么好吗?”卿子言抬头忽然问西凌阡。
西凌阡怔了怔,微笑道:“那是当然啦,你是我妹妹嘛。”
“那如果我不是呢?”卿子言的神色有些暗淡了下来,“姐姐是不是就不会对我好了。”
“说什么傻话呀。”西凌阡有些好笑地回道。
卿子言正想回话,却被一阵喧闹声打断。
“让一让,让一让!”忽然,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而来,顺带撞翻了很多摊子,路人们纷纷跑开,集市一片混乱。
这时卿子言想跑开已来不及,眼见马车迎面而来。
“子言!”西凌阡见势快步冲上前,挡在了马车前方。
“吁——”马车被迫停下。
“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挡本小姐的车?!活得不耐烦了吗?”车帘掀起,一位长相精致的女子气呼呼地瞪着西凌阡,“你得罪了本小姐,就是得罪了慕容家,我要你以命偿还!”
西凌阡听闻这位女子的话语,便明白了她就是赫赫有名的慕容家大小姐慕容微,其家父便是在朝廷上颇有权威的慕容殷慕容丞相。西凌阡行了一礼,道:“妹妹贪玩,未看见慕容大小姐的马车,如有冒犯,还请包涵。”
“一句道歉就可以完事了吗?你把本小姐当什么了!我要告诉爹爹,让他治你们的罪!”慕容微嚣张地回道。
“要不然这样,”西凌阡镇定地微笑道,“清静酒馆最近出了一种醉香酒,邀请慕容大小姐去品尝一二,如何?”
“清静酒馆?!”慕容大小姐听罢有些惊讶,“莫非你就是清静酒馆的老板娘?!”
西凌阡轻轻点头道:“正是小女子。”
“啊哈,不早说嘛。”慕容微的心情大转,微笑地夸赞道,“本小姐其实想认识你很久了,听说你舞跳得好,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而且酿的酒呀,一级棒!”。
西凌阡不知慕容微竟然如此景仰自己,便顺势微笑道:“能得到慕容大小姐的赏识,西凌阡不胜感激。不知能否有机会邀大小姐往清静酒馆一坐。”
“当然好啦,其实本小姐很早就想去看个究竟了。哎呀不多说了,我们现在赶紧走吧。”说完,慕容微立马跳下马车,对马夫说道,“你先回去吧,和爹爹说一声本小姐去清静酒馆做客了!”
马夫听完便点了点头,“驾——”提了提马绳,消失在了她们视线中的远方。
西凌阡轻轻拉过方才有些受了惊吓的卿子言,对慕容微浅浅一笑。虽然慕容微有些嚣张,说话咄咄逼人,但西凌阡也不讨厌她,反而有些喜欢,她喜欢慕容微的直率,心情从不遮掩,交到这样的朋友才是最真挚的。
不一会儿,她们三人便回到了清静酒馆。
慕容微大步走进清静酒馆,毫不客气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西凌阡连忙端上酒壶与酒杯,拉着卿子言陪同慕容微坐下。
“过几天就是烟火节了,”慕容微喝了一口茶,细细品味着,随口问道,“作为清静酒馆的老板娘,你有什么打算?”
“还没有计划过呢。”西凌阡想了想笑道。
“唉?要不我们一起去过烟火节怎么样?”慕容微双眼一亮,既而有些落寞道,“我从小就没有朋友,都被爹娘宠惯了,从来都没有真正体会过看烟火的快乐。”说罢便欣喜地望着西凌阡,“要不咱俩作姐妹吧?”
西凌阡愣了愣,也有些欣喜地回道:“当然好啊。”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我以后就有人可以陪我说说话了!以后我就是姐姐,你就是我的妹妹啦!”慕容微高兴地跳起,眼里满是真诚,不顾形象地欢呼道,“我跟你说,京城的烟火节可好看啦,咱俩一定要看个够!”
“那是自然,不然姐姐与我不是白跑一趟嘛。”西凌阡也敞开了心扉与慕容微聊了起来。
“说起烟火节,倒让我想起两个人,”慕容微略加思索着,“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说来听听,”西凌阡感兴趣道,“妹妹对姐姐的故事呀,十分感兴趣。”
慕容微静静地回想了一番,渐渐沉浸在了回忆之中:“十年前的那次烟火节,也是我最难忘的一次。我遇见过两个女孩子,她们令人感觉很有灵气。我们三人尽情地玩闹着,从来不问对方的身份与家世,那时候我觉得我只是我,不是慕容家的大小姐。可是自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们了,妹妹你说,这事是不是奇怪了些?”
西凌阡听后不易令人察觉地怔了怔,既而压低的语调:“有的人或许只是姐姐生命之中的过客,匆匆而过,姐姐不必太去在意,谁怨聚散无常呢。”
是啊,十年前的她曾与慕容微有过一面之缘。那一年的烟火节她带着乔儿去大街上看烟火,碰巧遇见了慕容家的大小姐。因为是偷跑出来的,她和乔儿装扮得十分简陋,看着像是普通居民家的孩子。虽然慕容微不说自己的身份,但那华丽的装饰与打扮已经给她们俩透露了信息。那一日她们三个玩的很是开心,想不到那一次的玩耍竟让慕容微如此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