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诧异道:“什么针?”
顾道之道:“就是你为丈夫缝衣的针,你把它放哪儿?了?”
这几十?年前的小事,谁还会记得那么清楚,母亲只记得她把丈夫的衣服缝好之后,就把剩余的线从针孔里抽了出?来?,恰巧这时姑嫂们起?身告辞,她顺手?将针一放,就抱起?孩子与她们告别了。
顾道之听?后双唇微微颤抖,忙从别处借了一块磁石放在大儿?子头顶处。大儿?子起?先还傻乎乎地对着顾道之笑,岂料不过瞬息时间,便?见?他满脸抽搐,双手?抱着头颅嚎啕大哭,仿佛十?分痛苦的样子。
母亲忙问是怎么回事,顾道之看着她,于心?不忍道:“那根针,找到了。”
原来?婴儿?出?生之后,头顶仍有一处地方尚未闭合,此处便?是卤门。卤门通常在孩子一岁左右开始闭合,在此之前若有什么细小尖锐的东西穿过卤门进入孩子的大脑,那也是不无可能,顾道之忧心?的便?是这里。
害得大儿?子如此模样的,不是别人,正是历经心?酸也要治好自己孩儿?的母亲。
那母亲得知事情真相后的悲痛悔恨自不必说,只是那根针在大儿?子颅内几十?年,若想要将其取出?,就必须打开大儿?子的头颅。这在当时可是从未有过的先例,打开一个人的头颅就无异于是要了那个人的性命。
所有人都望着顾道之,想看看他究竟要如何做:是一意孤行?,还是明?哲保身。
顾道之也是犹豫不决:在明?知开颅必死的情况下给?病患治疗,若患者?死了,那么自己不仅害了一条人命,更将背负一世骂名?;可若将此人治愈,那么自己不仅能够扬名?天下,更将成为一代先驱。
他恍恍惚惚兀自思索时,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呼唤他,他回神一看,却是母亲跪在他的面前,恳求道:“大夫,求您治治他吧。我知道凶险,他若能痊愈,老婆子自当结草衔环,报答恩人,若他不幸身死,我亦会当牛做马报答恩公。”说完泪雨连连,泣不成声。
顾道之连忙扶起?母亲,看着她悲痛与恳求相互交杂的脸庞,他忽然心?中一恸,想起?自己学医的初衷,恍然惊觉,自己什么时候也被名?利所累了?
此后几日,他一直思索该如何为大儿?子治疗,想定之后便?借用沈宝堂的一处药房为大儿?子开颅治疗。
治疗那日,所有人都守在沈宝堂没有离去,他们等啊等,从清晨等到正午,又从正午等到黄昏,终于在夕阳即将落山的前一刻,看到顾道之走出?了房门。
他虽然满脸疲惫,但终究是面含笑容。
此后几日,大儿?子熬过了锥心?般的疼痛和反复不断的高烧,在确定已经度过生死难关之后,顾道之一战成名?,名?动天下。
……
苏赤华听?到此处,这才明?了顾道之神医名?头的由来?,却又不禁好奇道:“那后来?呢?那对母子如何了?”
顾道之道:“那病患好转之后,终究留下了后遗症,行?动不便?,脑子也记不住事。沈宝堂见?状,就把他留在铺子里帮忙打杂了,算是给?他找了一条生计。那父母也害怕自己回家会连累另几个孩子,而且大儿?子也需人照料,一家人就留在了吴兴。”
苏赤华道:“那温氏姐妹呢?”
顾道之笑道:“哎哟,经此聚会,她们俩姐妹可是名?声大噪,不得了,老夫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她们的消息。只是十?六年前她们忽然消失,就再也没听?说过了。”
“没听?说过谁?”俞伯飞大步走来?说道:“老爷子,处理?好了,要进去看看吗?”
顾道之摇了摇头,对苏赤华道:“你进去吧。”
苏赤华微一点头,举步向庙内走去。
此时她满心?都在温仪身上,虽隐约听?到俞伯飞向顾道之询问以银针激发身体潜能之法,自己却无甚在意。顾道之见?他好学心?重,心?下也是倍感安慰,等谢云绮出?来?之后,便?向两人细细讲述其间医理?。
苏赤华走到温仪身旁,单膝跪地,满目复杂地望着她,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温仪见?苏赤华到来?,伸出?一只手?。苏赤华握住那只手?,还未说话?,温仪便?说道:“姐姐,你来?接我啦。”
苏赤华知晓她是年老眼花,加之方受重伤,有些神志不清,便?也没有出?口反对,反而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温仪却是忽地留下两行?泪水,哽咽道:“若不是,不是我一意孤行?,非要赚那皇帝老婆的银子,你也不会,不会死得如此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