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他总是趾高气扬,一派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气势,艳得太过凌厉,让人畏惧,现在,他颜色淡淡的,一点憔悴,却并没有令他姿容黯然,竟然多了一分说不清的惹人垂怜。
游澜京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开口:“公主,微臣什么都做不了,你能不能离我近一点。”
他动了动身子,锁链哐当拍壁,生出许多绮丽遐思,正如他心底蠢蠢欲动,若不是锁链束缚住了他,他真想好好抱住眼前的人。
玉察抬眼,瞧了锁链一会儿,好像在确认这锁链结不结实。
雪衣之上,他一双凤眸,充满了期盼,楚楚可怜。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只囚蟒,她仍然觉得十分危险,分不清这点可怜,是真的呢?还是伪装,于是,她静静站着,不敢前进一分。
她跟他隔了十步的距离,玉察牵起嘴角:“首辅,听说……你心口疼?”
游澜京嘴角微牵,这点笑容,像雪白画卷上,渐渐渗透出原本的山河,风姿动人。
侍候在外头的医官,不禁抬头,他侍疾多日,还是第一次见到首辅展露笑颜。
寒意料峭,枯木悬崖之上,仍有这么一只娇嫩梨花,衔着一层细密霜露,坠在枝头。
玉察静静说:“首辅,本宫可都知道了,你近日总给王爷添麻烦,不吃药不吃饭,那你要怎么办呢?不如,本宫替你打一副棺材板,你只需要躺进去,也不用嚷着心口疼了。”
游澜京脸上一层薄薄的恼怒,染得微微红,他咳嗽了几下,一枝皎白梨花颤颤。
“他们信口雌黄乱说一气,公主也要信吗?微臣绝非这般不可理喻的人。”
他一面说,一面狠狠地盯了外头的人一眼。
目光转移回玉察身上时,又携了几分湿润的水意。
“微臣的病怎么也不肯好,一定是因为邪气侵体,公主是金枝玉叶,是大魏的凤凰,有神灵庇佑,您要多陪一陪微臣,病才会好起来。”
“本宫来了,那你现在不疼了?”玉察问。
他想了一想,又说:“除了心口,哪里都疼。”
玉察叹了一口气:“首辅,你真会耍小性子。”
她一招手,让崔管事捧来了沉甸甸的药罐,面上带了笑意:“你说本宫有神灵庇佑,那你什么都听本宫的对不对?”
“首辅,你是自己喝,还是让人灌下去?”
游澜京面色苍白了三分,嘴角仍是镇定的笑意。
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转头,缓缓看向玉察:“微臣的手不方便。”
玉察给崔管事使了个眼色,崔管事正准备上去给首辅罐药,游澜京一记眼刀,冷冷地扫过来。
崔管事立刻站住不动了,额头生汗,心底开始打鼓,手里捧着这罐药,灌也不是,不灌也不是。
自家首辅,最爱秋后算账,他什么德行,自己还不清楚吗?
崔管事迟疑间,玉察一把接过了药罐,走上前,按住了游澜京的下巴。
她那只柔嫩的手,四根手指贴在了他漂亮流畅的下颔线,另一根拇指,贴在了他的左脸颊,靠近唇角的地方。
首辅俊俏的脸庞,最近备受蹂·躏,先是被小兵擦脸,又是被公主狠狠掐住,前者被他撅了一根手指,不过,他很喜欢公主蹂·躏他的脸。
游澜京的眼底,一片坦荡澄净,轻轻的,直率地说出了一句话。
“公主,你就离微臣近一点吧,微臣很想你。”
这样直白,这样不加以掩饰,他又口出狂言了。
玉察手一颤,险些将药罐打翻,红霞倏然烧上了耳根子,烫烫的,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
这个世间,总是笨嘴拙舌和脸皮薄的人最吃亏,而他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总是占尽便宜。
不知道方才这句话,旁人听见了没有,玉察四下瞥了一眼,说话的人也不是她,她却慌乱极了,不禁有些气恼,游澜京总是语出惊人,让人陷入尴尬的境地,非得堵住他的嘴不可。
苦涩难闻的药汤,一股脑儿地灌进首辅的嘴里,他没有抵抗,那么顺从,那么乖巧,跟元福宫顽劣的小狗松枝晒太阳时一样乖。
明明是苦到令人作呕的药汤,他却连眉头都没蹙一下,眼眸眨也未眨,神情自如,仿佛在含一块饴糖。
跟公主在一块儿,无论做什么事,都让他很珍惜,想好好铭记当下,这万般苦涩滋味,他愿意细细品尝。
再苦,也没有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苦。
“本宫虽然不是杏林圣手,却知道这罐药,可以治一治大人的矫情。”玉察慢慢说。
在白马津的夜晚,她总是很害怕见到游澜京,颜色越鲜艳的蛇越有毒,越漂亮的男子越危险,他顶着那副祸水皮囊,行凶作恶,混了一半西域血的脸,带着与盛京世家子弟,截然不同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