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样了,也不露面吗?好大的架子。”从四人抬的轿辇中,钻出一声冷哼。
“也是,倘若不美,又怎么是徽州勾栏的头牌呢?”这句话酸溜溜的。
玉察透过面纱,眼神逡巡了一周,这之中,有不少夫人曾遥遥觐见过自己。
生日宴上,灯火如昼,她们身穿锦衣华服,总是洋溢着温柔的笑容,恭敬有礼,好像永远也不会口出恶言。
仿佛隔世,恍恍惚惚,现在这些造谣生事,蜚短流长的妇人,真的跟当年对她款款行礼,致辞祝福的人,是同一批吗?
当她是顺宁公主的时候,世间仿佛都是好人,大家都和和气气欢声笑语,她们的眼里永远透着敦厚,谈吐善解人意。
当她是孤女玉察,才知道这个世间对贫苦百姓从不公平。
而她,就是她自己!
人群中,一名黄衣少女,拉了拉李夫人的袖子。
“娘,这就是首辅大人的外室吗?”
黄衣少女名叫顾疏烟,是李夫人的爱女。
李夫人点点头,她极其骄纵宠爱这个女儿,以至于,她明知女儿心上一直爱慕李家的死敌——游澜京,也从不忍心苛责她半分。
李夫人摸了摸顾疏烟的脑袋,露出慈爱的笑容。
只是,她望着玉察,觉得有些眼熟,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熟悉,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眼见拱火的火候,烧到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轮到自己出场了。
李夫人笑眯眯的,一副仁厚的菩萨模样,真让人迷惑,仿佛这群人不是她聚拢来的。
“都是女子,大家何苦对姑娘出言讥讽,姑娘生得冰清玉洁,想来,怎么会沦落风尘,做起勾栏的勾当呢?”
“其实,我是想设宴,请姑娘来府中一聚。”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极尽上位者的雍容。
此话一出,刚才还呛声的贵妇们,一瞬间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李夫人,这是在给那名外室台阶下吗?她没弄错吗?今天大家来这么有失风度地堵玉察,都是她出的主意。
这个幕后黑手,在这里扮起好人来了?
若不是帘子遮挡了贵妇的脸色,只怕场面一度十分难堪,众人脸上隐隐有怒色,但终究谁也不敢开口,触李夫人的霉头,众所周知,她比男人还霸道。
玉察的睫毛一颤,目光随之收敛。
李夫人,是李游的姑母,她曾经见过自己三面。
玉察身形一僵,愣了一会儿,终于微微颔首。
“嘁,真是好没意思。”从轿子中,又发出一声冷淡的哈欠。
“早知如此,就该回家多打几圈马吊,省得被人晾在这儿,惹人笑话。”这位夫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倒也耿直。
玉察闻言,侧过头微微一笑:“怎么会呢?”
“一个外室,也配与国公夫人说话。”轿子旁,伶牙俐齿的小婢女色厉内荏道。
玉察正欲上前踏出一步,李姑姑轻轻扯了扯住了她的袖袍。
在宫中通达人情世事多年,她知道在许多夫人小姐的眼中,从未把底层人当人。
一个失势的孤女,与笼子里的雀鸟无异。
她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碾死一只雀鸟的权力,这便是天真的残忍。
玉察抚了抚李姑姑的手,示意让她安心。
然后,她转过头,无人知晓,这顶帷帽下的眼眸,平静无澜。
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软软的,像盛京六月初夏夜,叮咚落在新荷小池塘的雨珠,清爽透澈。
“我不是外室。”
顿了一下,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脸颊未语先红,她就这样,带着滚烫的烧灼感,说出那句违背良心的话。
“我是首辅的夫人。”
这句话,真昧了自己的良心,可是,她豁出去了。
很低的声音,亮堂堂炸开,轰隆大作的反应。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脸上风云变色,哗然过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闭紧了嘴。
这个外室?竟然敢自称是首辅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