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了教坊司那个地方,这孩子,自然会笑了。”
游澜京望着玉察温柔的模样,一时间不自觉地怔了。
若是这条路永远走不完,停留在这里,他也愿意。
“大人出身于教坊司,想必一定吃了不少苦头,”玉察说。
游澜京顿了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然,公主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想到这里,他低头浅浅一笑。
“不苦,还好,遇到了公主。”
哪里会不苦呢?
自从被发落到教坊司,日日挨揍挨骂,身上没一块儿好的,他性子倔,常被关进小黑屋,酷刑折磨。有时,厨房里少了什么吃的,游澜京常被诬陷偷东西,一顿毒打,鞭子落下时,他眼睛眨也不眨,喊也不喊,阴冷地盯着人看,直叫人心底发慌。
这孩子,好像一条毒蛇。
呼荣从来沉默寡言,来到中原两三年了,依然语言不通,但她知道,儿子每日鼻青脸肿,一脸阴沉沉,是因为被人唤了“野种”的缘故。
一向平静的女人,忽然提着刀踏出门槛。
她可以容忍自己被人践踏唾骂,可他们不能骂她的儿子一句。
年幼的游澜京拦住了她,笑眯眯地对呼荣说:
“娘,没事的。”
“跟他们打架,是因为他们说了娘,说我可以,说娘不行,他们二十个围我一个,没让他们占上风。”
她抱着儿子,忽然就哭了起来。
“还好,那时候,碰到了公主。”游澜京静静叹息。
黑压压的夜,浓云将星光吞吃干净。
教坊司,母亲病重,一个客人走进了她的屋子,在母亲绝望的哭喊中,年仅十三岁的游澜京,提了刀,推开门。
最终,这把刀,从下颔,掼进男人的天灵盖,尖刃滴血。
他的手好稳。
从背后,又阴又狠,一刀毙命,不给这个高壮的客人一丝机会。
腥臭的污血,黑的、浓稠的,啪嗒啪嗒地滴在他的面庞。
他眉眼阴郁,睫毛一颤也不颤,刀尖,倒映出客人惊恐的面容,流失的温度,血液沤进指缝间!
“杀人啦!”
嬷嬷们哭天喊地,大呼小叫,一连串的人提灯而来,愤怒的斥骂,震惊的一张张面庞。
灯光映照下,少年满身是血,狠戾、阴郁!邪气丛生……却被红色的血衬托得不可方物。
他天生适合鲜血。
原来,真的有少年郎,十三岁便倾国倾城。
这张绝色的侧脸,被一只草鞋,狠狠地踩在泥泞的土地上。
雨水混杂着泥土,肮脏腥臭,他的脸颊沾满污秽,目光却平静到恐怖。
男人一边用脚碾轧,一边是不干不净的辱骂。
“下贱的野种,连条狗都不如的东西,净知道闯祸。”
有嬷嬷抽了一口烟,冷冷说,
“打死了,给大人那边验了尸体,扔去喂狗。”
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就可以了结他的一生。
在那天晚上,雨水滂沱,雷声轰掣,他真以为自己会死。
大雨夜,雨水沿着缝隙流进水道,车轮滚动的声音,难得的平稳雍容,哪怕滚过地面,也溅不起水花。
一顶华丽芬香的马车,经过教坊司。
少年的耳朵比狼还灵敏,他奋力挣脱开,跌跌撞撞地冲出去,跪倒在街道之中间。
哪怕这个贵人的马车,毫不留情地倾轧过来,他也认了。
他把命赌上了。
滂沱大雨中,少年浑身浴血,垂着头,眼眶通红,生平第一次,泪流满面,他紧紧拽着马车的边缘,声嘶力竭地哀求。
“求贵人救救我母亲,她快病死了,我什么都能做,只求贵人施舍一点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