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蹭着往前走，结果一仰头，还是秀娘。
因为他是半跪在地上。
他的额头触碰到了秀娘的鞋尖儿。
淡黄的，下人才会穿的绣花鞋子就这么一下接一下地触碰院长的额头。
院长浑身脏兮兮，在地上摸爬滚打。
可是后来，就算他脸转一个方向，他也依然能看到秀娘。
秀娘完全跟着他，如影随形。
“少爷……你躲什么？你说过要让秀娘哄你睡觉的。”
“不……不……”
她伸出双手，掐着院长的脖子。
院长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秀娘猛地一按，他恍如自己在海里。
周围的水瞬间变为红色，迅猛地灌进他的口鼻。
他呛水，难受。
整个人都没有办法呼吸，头痛欲裂。
秀娘的脸却依旧清晰。
“少爷，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好难受，呼吸不了，你感觉怎么样？”
“唔！呜噜噜……秀……”
他挣扎，双手不停地乱抓。
“可是你还体会不到我当初的那种感觉，因为比起呼吸不畅的难受，我更是因为母亲的离世而心死……那种无助感，你懂吗？”
但是很快，在院长要死去，要完全窒息的时候，他又被拉了一下。
整个人从不存在的血海中出了来。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
受惊的脸有水有泪，他慌张地看着四周。
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跪在地上，也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胡乱地磕头。
“秀娘，我错了……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当年是我偷钱诬陷你，是我的错……”
他声音嘶哑，泪流满面。
“我真的错了……一开始我爹不知道，后来我爹也知道了，但是他就我这一个儿子，他选择包庇我……”
他不停地说着，要给秀娘烧纸钱，烧多多的纸钱，让秀娘在阴气里过上好日子。
秀娘却笑了一声
“好日子？那是谁刚才在车里说，让我去到阴司里也不好过？”
“我……我……说错了！”
院长开始抽自己的耳光，而且我看得出，他确实下了狠手。
整张脸很快变红，嘴角很快流血。
“我不是人！我他妈就是畜生！我有罪……秀娘，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要多少钱都行！”
院长一下子将头砸在地上，完全不起来了。
第361章 钱不是万能的
因为他感觉到秀娘就在身旁。
秀娘手指划过他的后背，冰冷刺骨，又带着丝丝疼痛。
院长不敢动了。
怕抬起头，秀娘对她又有新一轮折磨。
秀娘冰冷的声音窜进他耳朵里，他忍不住全身颤抖。
“少爷……要死了，你才知道怕，才知道认错，这说明不是真的怕，只是不想死，不想抛弃现在的好生活而已。”
秀娘缓缓蹲下，有些过去小妇人的秀气。
“我的生活不好，但我很容易满足，可是一点点满足都不给我，那我又凭什么放过你？”
秀娘说刚进入棺材的前三十五天，他们不停地敲击，让她的棺材暴露在阳光之下，每天都承受着噪音，她也想让院长尝尝这个滋味。
“我觉得只是扰乱你，我够慈悲的了。因为在太阳下的你，完全没有事，你不能理解那种皮肤刺痛的感觉。”
院长依旧不敢抬头。
哪怕嘴把泥巴吸进去，觉得恶心想吐，他也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因为比起小小的泥巴恶心，死亡带给他的恐惧要大得多。
然后……周围并没有声音了。
院长还是不敢起来，生怕一抬头，秀娘的鬼魂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等了好久，等到自己的脖子已经酸了，双手都麻痹，成为也还是没有声音。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先是很快看到自己的四周围，然后扶着旁边的树站起身看远处。
在确定没有秀娘之后，他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我和楚青玉这时候走过去。
“院长……您没事吗？”
院长听到我的声音，宛如惊弓之鸟。
“别过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面儿上没有露什么表情，但是内心已经在发笑。
“院长，是我呀。白三喜。”
一夜过去，天空晴朗。
血雨早就停止。
不过在我眼中，血雨从来没有落下过。
“还有我丈夫……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您跟我们一起待在车里就好，我们会保护您的呀！”
院长还在往后躲。
但他看我们走近他，样貌也没有变化后，他才哭着道：“我要吓死了……”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子，就那么在我面前哭了，哭得还像个孩子。
“你们怎么不帮我呀？白姑娘，你不是很能耐的吗？！你知不知道刚才秀娘差点把我掐死……我整个人都无法呼吸了！”
他嚷嚷着要扣我们的钱，说我们一点儿也不如他小时候碰见的那个风水师好。
我耸耸肩。
“院长，我一早就说过了，你手上的那串手串儿，一定要摘下来。个人有个人的法，各家有各家的道行，你不摘下来，我没有办法帮你的。”
楚青玉也道：“是呀，院长。现在你能指望的只有我们了，因为你打电话给那位风水师，他也不接。”
这也是我和楚青玉商量好的。
给他希望，然后再让他绝望。
因为看了他的记忆之后，我觉得怎么惩罚都是不够的。
他永远也站不到秀娘对等面儿上去接受惩罚。
就如同秀娘所说，秀娘怕阳光，而院长已经活在阳光下五十多年。
而原本秀娘也是可以站在阳光下的。
所以我只能这样不断地给他希望，再不断地给他绝望。
而且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也陪他玩不了多长时间了。
院长这次直接扔了他的手串。
“那按照你们说的，这样总行了吧！这样你们能保证我的安全了吧！”
我欣然地点点头，“是的！这样我们就能保证您的安全了。”
“那我可以出去疗养了？”
楚青玉道：“这还是没有办法，因为还是您出不去，我们大家都可以正常的出去。”
院长一拳砸在地上。
“该死的！”
我接过话来道：“不过院长，您这次已经摘了手串儿，我们可以帮您解决掉秀娘了。”
我告诉他，秀娘的事没解决，院长是出不去的。
我和楚青玉扶起院长，他浑身上下都脏兮兮，已经都看不出个人样儿。
他喘着粗气，坐上车的那一刻，他终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楚青玉开始往回开。
一进疗养院，前台的小姑娘惊呼一声。
“院长……您这是怎么了！？”
院长现在对我和楚青玉发不了什么脾气，只能把无名怒火全都撒在人家小姑娘身上。
“怎么了？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因为我……”
院长咆哮，“因为你睡着了！工作时间不是用来给你睡觉的！”
小姑娘一听，心里也很委屈。
“院长，你话不能这么说呀！跟我倒班儿的人辞职了，现在是我一个人，白天晚上一起盯，我是活人，不是铁人。再说了，是你让我忍一忍，找时间抽空睡觉的，也是你说给我双倍的工资，我才这样干！”
院长一听。
说小姑娘是什么态度！
他是院长，他是给他们发工资的人，他怎么要求那些员工就应该怎么去做！
小姑娘一听，直接脱了外面的白大褂，“那本姑娘不伺候了！”
她把白大褂往地上一扔，直接走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这个月的工资你别想拿！”
小姑娘人也硬气，直接表示她不要了。
还诅咒院长，说那个钱留给院长买棺材板儿。
她表示她是来上班儿的，以后呢想起院长这个人，就变成上坟。
我都被小姑娘这话逗得想笑。
这之后，院长还叫保安，说地面都脏了，他从外面踩的都是泥，让保安擦擦。
保安过来，但没有穿工作服，而是直接把工作服扔到了院长的面前。
“老子也不伺候啦！”
“你……”
保安气不打一处来。
“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还要被你数落来数落去。你好好看看你这个疗养院，还有疗养院的样子吗！”
“你……”
“员工没有，病人没有！你呀，关门大吉吧！就你这样，工资我也不要，留着给你买棺材板儿！”
说完保安也走了。
院长生气，还朝着大门啐了一口。
我安慰道：“你别担心，您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院长立即点头，“没错！到时候他们求着我回来，我也不可能同意！”
第362章 不让睡
院长不敢睡以前那屋了。
他想了想，现在疗养院只有一个病人，那就是断腿女青年。
他说他要睡到女青年旁边那屋，反正整个疗养院都是他的，他想睡哪屋睡哪屋！
我点头称是。
他让我们陪他回一趟四楼最里面那屋。
那里有他的保险柜。
我们同意。
他还让我们在那屋里等着，因为他要洗澡，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和楚青玉就坐在沙发上等着。
院长真是吓怕了，刚进去又出来扒头。
“你们真的真的不能离开！”
“您放心吧。”
院长表示，他会给多多的钱，但是如果我们离开，没有办法保证他的安全，他一分钱都不会给我们。
我笑笑，说我们一步都不会离开。
然后院长才安心地回到卫生间，脱了衣服开花洒。
我看着他这屋的装潢，在神游。
楚青玉凑过来亲我的脸颊。
“在想什么？”
我小声地道：“在想院长有没有棺材板可用。”
毕竟院长的尸体，没有人在意，他也没有任何亲人。
钱是不可能自己长腿给他买棺材板的。
而我，只会回收他的灵魂，让他的灵魂进入阴司。
楚青玉笑了一声。
等院长洗完澡出来，他一边扎着头发，一边去到保险柜前，打开来给我们拿里面的东西。
是现金，是一叠一叠的现金。
他足足拿出了几十叠。
“白姑娘，这些都是给你们的，这里面足足有五十万。”
他让我们把这些全拿走，因为看我们穿得破衣烂衫，也没有什么名牌，甚至楚青玉手腕上连个表都不戴，他就表示我们需要这笔钱。
他说有了这笔钱，我们就可以过好一点的生活。
“没吃过龙虾吧？哦对了，白姑娘你是有病痛的，对不对？没钱才来我这疗养院疗养的吧？等我安全，秀娘的魂儿彻底被你收走后，我再给你五十万，一共一百万，应该能让你好好治病了。”
我冲他道谢。
他说应该的。
我救了他的命，他也应该救我的命。
他还特意给我们找了一个皮箱子，装着五十叠钱。
然后他去到女青年旁边那间屋子。
而且进去之前，还看了看旁边房的女青年。
他说他累了，希望我们能陪他在屋里，看着他睡。
他还会继续给我们钱。
我们让他安心。
过了好一会儿，院长终于在床上睡熟了。
我也和楚青玉站起来。
女青年不能住在这，我们必须把女青年送走。
楚青玉去开车，我则去旁边那屋扶着女青年。
我让她收拾东西，告诉她在这疗养院花的钱，都可以推给她。
她刚要说没事，她也确实在疗养，便被我一点眉心，瞬间没了意识要倒下去。
我连忙接住她，楚青玉这时走过来。
“车子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这一次车子开出隧道很顺利，我们找了一家旅店，将女青年放下，还给她包里塞了她未来将要找疗养院的钱。
临走的时候，我又写了一道符，塞在她衣服里，这样纵使她身旁没有任何人，我也放心了。
因为那道符可以保护她短时间性命无忧。
然后她未来就要有她的生活了！
再回到疗养院。
天擦黑。
而这个疗养院，除了院长自己这一个人在，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与我来疗养的当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回来疗养的那天，此处虽谈不上有说有笑，但一楼大厅也站了好多人。
有拄拐的，有坐轮椅的。
像是人生百态的缩小图。
而现在，这里很明显，像一个坟墓一样。
灯依旧亮着，我一眼看不到走廊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