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早已参悟了道。
只是没有形体，没有成为我们所谓的神明。
说不定，他已经成为了更厉害的，我所不知道的，九重天之外的……
人们的影子一个个走过。
一个少女模样的划过。
她冲我笑。
喊我师父。
她是我作为白三喜时，在舅舅的老家，杀死的堕荒。
当时她要找师父。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其实我就是她的师父。
“师父，我终于见到你了……别伤心哦，能在消失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想说对不起，那时候我没能记起你。
但是她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说话。
“师父，有缘，我再当你徒弟了。但是你不能嫌弃我啊……毕竟我害了人……但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完，紧随我师兄师父的步伐消失。
还有一路上碰到的精怪。
他们好多也因为恶神而魂飞魄散了。
一个个都在冲我摆手。
有的说几句感谢的话。
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
但我觉得，我根本受不住人家的一句感谢或者道歉。
我做了吗？做了。
但又好似除了为他们报仇，别的什么都没干。
我伤心吗？
肯定也是伤心的，因为他们一个个，都没了。
我感觉我自己没帮他们什么。
我心里很难受。
楚青玉轻唤我两下。
“月离，月离？！”
“啊？”
“你在看什么，又是对着什么喃喃自语？”
我伸手指着前方。
“楚青玉，难道你看不到吗？”
楚青玉疑惑地歪头。
我一瞬间，了然。
第395章 预知梦
不管是因为我的能力，还是因为他们不想让别人看到。
总归，他们没有遗憾了。
我扫视了一圈站着窃窃私语的仙神。
他们有的说恶神和晴晴死有余辜。
不死也是祸害天宫。
有说，想必以后很多仙神都担惊受怕。
生怕自己的孩子也落得晴晴那样的下场。
还有说，天宫现在一半仙神都受罚，很快将要下凡历劫。
到时候天宫空缺这么多，要怎么办。
我冷笑一声，看着他们。
“各位门下有多少弟子，已经有能力胜任一宫之位，却因为各位一直打压，而未能晋升？”
那些仙神不说话。
我缓缓走上台阶，站在天帝的宝座身旁。
“我不在的这一千多年里，你们又打压了多少飞升之人？”
他们低下了头。
我表示，我不介意让我挨个去触碰他们的手，看他们的记忆。
这下子，底下所有仙神都跪倒在地。
我知道，天宫和人世间一样。
每一位神明都有自己的秘密。
但我告诉他们，我这次不看，一是因为他们的秘密与恶神和晴晴无关。
二是，我并没有窥探他人秘密的癖好。
但是他们要记住。
我只是不想看，而不是不能。
“还望诸位在未来，谨言慎行，深思熟虑。”
这之后，我的生活变得安宁。
每日伸手一点，空中便出来阴司的画面。
我看楚江王。
看曾经被我送葬的很多灵魂。
看鬼差干活。
有时候我一手抚摸着我的肚子，一手撑着下巴。
楚青玉在一旁给我捏腿。
随着我的腹部隆起，月份渐大，我有时候也会多愁善感。
如果是我的孩子，经历了晴晴女儿所经历的事，我要怎么办？
我还能站在我现在所站的重要位置，去审判别人吗？
一夜梦魇，我梦到了我的身份和晴晴对调。
身旁的楚青玉虽然还是楚青玉的样貌，但双眼闪过银光。
梦里说，我的孩子死了。
但不是因为感染魔气，而是因为别的事情。
我在梦里不停地挣扎，不停嘶吼。
我说我要我的孩子，别人的死活我不管。
周围都是雨声，暴雨连连。
我不是在九重天，而是在人世间。
空气中弥漫着黑气。
那是阴怨之气。
天空惊雷四起。
来自天的声音直贯下来。
“月离，你真让我失望。”
“什么？”
天的声音绵长而幽远。
“月离……你是我选出来的鬼天……但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为了一己私欲，没能公正地审判。”
“审判……可我的孩子死了啊！”
“所以，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于是天降下天罚。
我所在的这片土地上由远及近，开始一点点石化。
楚青玉站在离我远的地方，我要过到他身边。
可是我越走，土越硬，阻挡着我的去路。
当石化到楚青玉身上的时候，我惊叫。
“不……楚青玉，楚青玉！我不能没有你！”
天却说，这是对我没有公正审判的惩罚。
鬼天将有新的神明代替。
而我，将永远和我爱的人，定格于此。
再也出不去。
再也没法呼吸外面的空气。
这里将与外界隔离，变为谁也进不去的死地。
我奋力挣扎地往楚青玉那靠。
慢慢地，我的双脚也被石化，我再也动不了。
只有不停地喊着楚青玉的名字。
然后我惊醒了。
确切地说是楚青玉搂着我，轻拍我的脊背，把我弄醒了。
“月离……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楚青玉焦急的脸。
我伸手触碰。
属于楚青玉特有的冰凉温度传递过来。
他没有变为石头。
我也还好好的。
“我做梦了……我梦到天惩罚我，我们的孩子没了……”
他拍着我的脊背说，“不会的，孩子就在你的肚子里啊……”
我环住楚青玉的脖子。
楚青玉小心地错开身体，生怕挤到我的肚子。
但还不能远离我，现在要给我安全感。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呆着。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道：“身为鬼天的我，是不会轻易做梦的。做的梦，就是预知梦……”
“在未来，我们的宝宝会死，我们会石化……天惩罚我……”
“你别瞎说！”
“我说的是真的……”
楚青玉便看着我，眼里有关切有痛苦。
但是也不对。
我的预知梦并非百分百准确。
也曾出现过，我预知，结果却没有发生，只是过程雷同的时候。
毕竟未来是可以改变的，过去是无法改变的。
“也就是说，不管怎样，未来我会遭遇那种事……”
但我也知道，那未来，不远也不近。
“月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在一起！”
我的心稍微宽慰点。
因为梦里，我的女儿已经很大了。
起码我和楚青玉，还有很多时间。
忽然，我腹部疼痛。
楚青玉惊呼。
“月离，你这是要生了吗？！”
他慌忙叫这宫殿的男女奴，让他们去请医仙。
我也是第一次为人母。
有些胆怯，慌张。
早前听过在九重天上生子，与人世间没什么区别。
其母体仙神都要疼痛一番。
甚至比人世间的女子，疼痛更甚。
因为仙神诞下的也是仙神。
别的仙神是历劫诞生，或者由人直接飞升。
人家是历经磨难的。
所以胎中仙神，自然也要更慢、更痛苦地出来，受尽千辛万苦，才可被诞生出来。
我在床上隐忍，咬着下唇。
腰像断裂一般的疼痛。
然而我知道，我的女儿也承受着普通婴孩所不能有的痛苦。
她怎么都出不来。
据说神明生产，宝宝所看到的世界是奇怪的。
宝宝的灵魂会在一处地方，看着面前的环境不断变化。
有燃着火的道路，宝宝的灵魂必须要穿过那道路。
浑身受灼烧之苦。
这个时候，我的身体也受灼烧之苦。
然后宝宝的灵魂要游过冰冷刺骨的河流。
受寒冻之苦。
皮肤入冰水，如针扎一样疼。
我也会感觉全身寒冷，皮肤如针扎。
我实在忍不住，张嘴大叫。
医仙说快了，宝宝的灵魂再踩钉板而来，我们就可以见到她了。
也就是这时候。
忽而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第396章 终了
“月离，咬我吧……别咬自己！”
楚青玉一脸焦急，只恨不得为我承受这痛苦。
一瞬间，我脑海里划过了很多记忆。
都是我在人世间的记忆。
除了黑子绫和白三喜，我还经历过很多不痛不痒的人生。
没有太强的灵气。
碌碌无为，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那几世，我都是没能爱上楚青玉的。
虽然我也没能爱上别人。
却一次次地伤害楚青玉。
他对我很好，但也不知怎的，那几世的我，与爱情无缘。
一世，我心灰意冷。
要自杀离世。
楚青玉陪我很久，每日劝我，告诉我世间美好。
我却听不进去。
他满心欢喜地，小心翼翼地先与我当朋友。
我却支开他，让他给我买糖吃，转身自杀了。
我死后在阴司，透过阴司看人世间。
楚青玉拿着糖，高兴地回来，叫着我那一世间的名字，却怎么都找不到我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然后他发现了我的尸体。
他一瞬间，眼泪就落下了。
楚青玉搂着我那一世的身体，悲泣不能自已。
他一直喊，“我买来糖了……我说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还要自杀？你的时间不到啊……”
那时候我在阴司，只是个魂儿，还没有喝孟婆汤。
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痛苦的脸。
觉得心也有点痛。
后来我喝了孟婆汤，一切记忆回来一瞬，我还未来得及悔悟，便又轮回了。
但是他搂着我尸体说糖买回来的表情，我现在却怎么都忘不掉。
一世，我家道中落。
也是楚青玉一直陪着我，温暖我。
家人被某个王朝的皇上陷害，纷纷惨死。
楚青玉一直保护着我，藏着我。
带我到深山。
照顾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但不知怎的，那一世的我也还是郁郁寡欢，久久都注意不到楚青玉。
那一世，我上吊为终。
只是楚青玉出去打个野鸡给我吃的时间。
回来就发现我上吊了。
可能是他已经知道我之前死过一次，经历过一世。
所以他没有特别着急，没有哭。
只是处理好野鸡，真的烤好了，自己一口接一口地吃下。
一边吃，一边问：“月离……你怎么不爱我呢？”
“我们是夫妻啊……我们是夫妻……为什么你好几世都不爱我呢？”
楚青玉的表情很落寞。
他仰头看我上吊的尸体，眼里有水光。
“月离，是不是你爱我，没有我爱你那么深啊？”
“你……到底爱不爱我啊……”
他声音小小的，似是没有底气一般。
身子颤颤，叫人分外疼惜。
“月离……你说下一世，你还不爱我怎么办？你以后都不爱我怎么办？我们下来，可是应了别的神明的话，如果你每一世都不爱我，你就回不来了……我们就无法在一起，我们的孩子也……”
他没有说下去。
这一幕，我也是死后依旧在阴司里看。
我只看到他手上被滴了水。
是泪水。
此后的每一世，楚青玉都努力找我，找到我，用尽办法地对我好。
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好几世的我，就像顽石。
冥顽不灵。
只顾着自己，完全看不到他对我的好。
楚青玉心里得多难受啊。
尤其是随着时间往后推移。
越来越快到终点。
然后我还没有爱上他。
他得承受多大的压力。
我甚至无法想象，楚青玉被我拒绝了那么多次之后，是怎么还能始终如一地找我，对我好。
我猛地伸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