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一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后也无归处。
向阳抿着唇,还想再求证一下:“那个孩子真的是星星吗?”
“是星星。我把星星的照片拿出来,那村主任一眼就认出来了。”向萍眼眶通红,耳边又响起村主任送他们走时说的话:“哎,那小孩啊,长得恁好看哩。我们这村里谁不背地里骂他们家糟践人,恁好看的娃儿,愣是活生生给饿死了。”
村主任还说,当初买程觅,那对夫妻花了五千块。
“孩子到他们家后,开始过得还不错,不管怎么闹着要回家要找爸妈,他家都把疼他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但不到一个月,他家婆娘检查出怀了孕,这一家人的态度就变了。先是时不时骂孩子两句,后来他家婆娘肚子的孩子查出是个男娃,就上手打你们家那孩子了。”
等到那家女人真的生了儿子,家里香火有继,程觅这个流着别人血脉的孩子在他们家里就彻底没用了。
那家人觉得买孩子的五千块白花了,因此对待程觅的态度更差,轻则打骂,重则饿几天,学也不给上了,每日都要干许多重活。
“这么熬了大半年,你们家孩子熬不住哩,晕倒在田间里了。村里人帮忙把孩子背回他家,他家的老人说孩子是装病,狠狠打了孩子一顿。”
村主任收了钱,事无巨细地回忆当年:“后来孩子高烧不止还咳血,村里人都看不过去了,他家才把孩子送到镇上卫生院,一听医生说打一针要百来块,还得住院治疗,否则会得什么肺痨还是肺炎的传染病,他家当晚就把孩子送上山了。”
五千块,对于当时的向家来说,也不过是买两件衣服的钱。
可那家人因为不忿花了五千块买回别人家的孩子,生生让程觅送了一条命。
而村主任口中的字字句句都化作刀,割肉剔骨。向萍听完,都不敢再去回想第二遍,更不敢想才七八岁大的程觅是怎么熬过那一段时间的。
她甚至还有几分庆幸。
庆幸程觅早早走了,不用再受苦。
可这些,是不能跟向阳说的。
说了,她也会崩溃。
到时候这家里,就真的撑不住了。
向萍忍着泪意,转头看了眼坐在后座的向天则。
向天则把头撇向车窗,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他身上那股气,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已经散了。
到家后,向天则一进门,就看到程琴在客厅里一脸温柔笑意的和陈一然说笑。他沉默了几秒,便不发一语地转身进书房了。
程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疑惑地问向阳:“你爸怎么了?这一趟出差工作不顺利?”
向阳勉强地应了一句:“情况不太好。”
程琴这下就坐不住了,公司要是经营不好,刚找回来的程觅岂不是要跟着一起吃苦?她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发现门上锁了,压根打不开。
“这是怎么了?”程琴眉头莫名一跳,面带急色地拍了下门:“老向你锁着门干什么啊?”
此时向天则坐在书桌前,手肘撑在桌面,双掌捂着脸,指缝之间挤出几滴泪下来。
他连哭都是悄无声息的。
只有微微耸动的肩膀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门外,程琴还在拍着门问:“老向你怎么了?”得不到回应,又扭头问向阳:“你爸这是怎么了?”
向阳看着一无所知的程琴,心里忽生几分疲惫,“可能出差太累了,妈你给爸炖点汤补补吧。”
说完,她转身上楼了。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程琴小声嘀咕,想起向萍是和向天则一起出门的,便打电话给向萍想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想,电话刚打通,那头的向萍就直接按了拒接。
“嘟嘟”声响在耳边,吵得人心烦。
程琴拧着眉,莫名慌起来。
也许真出什么事了。她还想再去拍书房的门,在客厅的陈一然忽然开口了:“妈,煲点汤吧,爸刚回来,让他休息一下。”
程琴的手悬在空中,片刻,终究还是放下来,朝陈一然勉强笑了笑,“行。”
等她进了厨房,陈一然便也上楼,去敲开了向阳的房门。
向阳眉眼之间尽是疲惫,坐在窗前,目光落在窗外灰沉沉的天色,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将程觅的事情告诉了陈一然。
陈一然从父女俩的神色猜到了这一趟可能是没结果,却万万没想到是人没了。原本酝酿好的安慰之言,都堵在了喉咙里。
只剩干巴巴的一句:“节哀。”
向阳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