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退一步想，既然出现了回光返照，那裴皓诚是不是......
汪屿叹了口气：“但这也只是一种可能而已，不用想太多。”
郁芃冉微微点头。
裴皓诚被推出来的时候，裴颂骅和梁霜几乎是直接扑上去的，又及时被身边的医护人员拉开。
“我们现在要去做检查，家属不要激动。”
管家拉住了裴颂骅，然而没能拽住梁霜，只能任由她发疯般追着医护人员往电梯的方向跑。
要不是护士蛮横地把她拦在职工专用电梯外，她或许真的会跟着上电梯。
检查结果原本不会这么快出来，但裴家还是动用了人脉，让裴皓诚走了医院的绿色通道，检查结束之后没多久就能拿到结果。
正如汪屿猜测的那样，裴皓诚虽然看着情况是好了不少，但器官衰竭已然势不可挡。
这么看来，他突然有反应也只能是回光返照这一种情况，所以裴家提前暗中准备裴皓诚的后事也没错。
汪屿接到公司的电话，决定提前离开，注意到郁芃冉再一次瑟缩在人群之外，叹了口气，把她也带出了医院。管家追上来问原因，他也只是回了句“不用你管”，随后带着郁芃冉坐进车里。
路上，郁芃冉靠在车窗边，下意识裹紧了外套，默默盯着车窗外的景色。
他还是没忍住：“没必要因为一个将死之人这么痛苦，更何况你已经忘记了。裴家这样利用你，他们把你当成工具而已，但是你不能自己也把自己当成工具。”
“我连自己忘了什么、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了，这种空洞的感觉很不好。现在我确实跟裴皓诚没什么感情，但是看到裴家人因为他痛苦不堪，我自己也跟着难受，因为我根本不记得过去我和他在一块的事情了，我忘了他的好。”
“你就这么确认他过去对你很好吗？”
寂静。
汪屿低头：“对不起。”
郁芃冉叹了口气：“我确实不记得他过去对我究竟怎样，我醒来之后就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记忆了，但是对于裴家来说，裴皓诚这个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或许也想拼尽全力拯救他吧。既然你说那是回光返照，那就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再做点什么，何必去针对一个将死之人呢。”
他只是沉默。
“相比之下，裴家利用我的程度远不及利用你。”
汪屿突然愣住。
他从没想过她会说这样的话。
“所以……”郁芃冉扭头看向他，很是真诚。“要是这次裴皓诚真的没挺过来，日后你必然成为裴家重点关注的对象，不仅仅是你，还有你妈妈。万事都以自己为先，你要多注意。”
汪屿直接把郁芃冉带回了公司。
她也没闲着，随身带着pad写稿，在汪屿跑去开会的时候，她就独自坐在汪屿的办公室里忙活。
因为太过专心，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是Beowulf吗？”
郁芃冉被吓得差点把pad扔出去。
所幸汪屿反应及时，按住了她的肩膀，把自己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是Beowulf吗？”
她这才回过神，下意识拍拍胸口：“是，我觉得这种史诗的基础上展开写故事的话会很好写。”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学文学的？”
“是的，当时在国外主修的是欧洲文学和语言学，回国之后又修了语言文学。原本想读博，但是时间上不允许，就还是决定放弃了。如果之后有机会的话，我想在国外读，试试能不能申请回到巴斯吧。”
“史诗背景不好写吧。”
杨扬提前在楼下的咖啡厅买了甜点，在汪屿结束会议之后交给了他。汪屿顺手从袋子里拿了块小蛋糕递给郁芃冉，绕到她身边坐下。
“吃点甜的能帮助思考。”
郁芃冉顿了顿，还是接过了小蛋糕。
杨扬正好接到汪洋的消息，看自家老板已经兴致勃勃地在和郁芃冉聊《贝奥武夫》的内容，还是识趣地退出办公室，边走边给汪洋发反馈。
汪洋倒不意外儿子会和郁芃冉产生共鸣，只是单纯觉得现在两个人走得太近不合适，所以还是稍微和杨扬提了几句，让小岛稍微离郁芃冉远一些，既是为了避开裴家人，也是为了避嫌。
杨扬拿着手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家老板依然坐在沙发上，身边的郁芃冉已经靠在沙发靠背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汪屿的大衣外套。汪屿正端着郁芃冉的pad看，屏幕上应该就是刚刚她写的那些东西。
汪屿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杨扬，眼神示意他小点声，大概是不想他吵醒难得好眠的郁芃冉。
杨扬乖乖地给自己的嘴拉上了拉链。
行吧，看来还得跟大汪董好好聊聊。
汪屿确实在看郁芃冉刚刚写的那些文字，但这经过了她的允许。
因为两个人聊了一阵之后，郁芃冉觉得他的文学基础也很好，打算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修改意见，没想到在等他看完的过程中自己却睡着了。这段时间总是会被噩梦吓醒，这回睡着却意外地迎来深度睡眠，没有做梦，睡得相当沉。
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打来电话的人是梁霜。
汪屿看她接电话的表情就知道出了事，几乎立刻收起她的pad，起身带着她往外走。
挂了电话之后，郁芃冉止不住地颤抖。
“怎么了？”
郁芃冉两眼通红，声音也跟着发抖：“裴……裴皓诚他……他……”
汪屿顿悟。
人在回光返照之后就只有一种结果，现在这种结果已经出现了。
坐在驾驶座的杨扬自然没错过老板的眼神，通过后视镜和汪屿交换过眼神后，把油门踩到底。
不知道是谁把消息放给了媒体，等汪屿一行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媒体记者蹲守在医院大门口了。看到车子开过来，一些记者认出了这是汪屿的车，立刻蜂拥上前，将车子团团围住。
杨扬怕撞到人，也担心鸣笛会影响到住院部的其他病人，只能以极慢的速度往前挪。
保安和裴家的保镖出现得及时，迅速疏散了人群，汪屿的车才得以安全进入医院的地下车库。
汪屿早就知道会有胆大的记者蹲守在车库等着，所以下车之后看到挤上来的记者也丝毫不意外，反倒客客气气地让记者们稍微让一让。
郁芃冉的脸色并不好，再加上地下车库的温度比外面更低，她刚从开着暖气的车子上下来就开始发抖了。汪屿很快就发现她的异常，随后将自己的大衣盖在她肩上，和杨扬一块护着她往电梯间的方向去。
电梯到达ICU病房楼层，门还没开，震天的哭声就传过来了。
教养使然，汪屿没有过多的表情，始终神情严肃。只是杨扬听得下意识皱了皱眉，注意到老板面无表情，还是立刻收起了自己脸上的不满。
先不说其他楼层正在住院休养的病人，同楼层还有不少病人，医护人员还要正常工作，裴家人就这样在医院里大喊大叫，真的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吗？
电梯门开，汪屿带着郁芃冉和身后的杨扬往外走，循着哭声到达病房门口。
医护人员已经把摘掉呼吸管的裴皓诚推出来了，梁霜正趴在病床边哭得撼天动地，裴耀宗和裴颂骅只是站在病床边止不住地抹泪，大管家红着眼睛扶着梁霜，还有不少陌生的人也在病床边哭哭啼啼。
察觉身边的郁芃冉有些腿软，汪屿及时扶住了她。
人的悲欢不能相通。
汪屿在过去的人生中并未经历过这样的生离死别，所以并不能完全体会到裴家人现在的悲哀。但看到他们都这么伤心，还是稍有恻隐之心，默默站远了些，把中间的位置留给真正伤心的人。
大管家还算理智，看梁霜始终痛哭，还是放弃了继续扶着她，起身开始安排手下去准备裴皓诚的后事流程。
杨扬还在盯着媒体的动向，发觉裴家大公子裴皓诚离世的新闻已经开始屠版刷屏之后，立刻转达给了汪屿。
汪屿叹了口气：“稍微介入一下吧，写得离谱的文章全部处理掉，正常的新闻报道可以留着，正好趁机筛出那些还算有点良心的媒体。裴家的影响力不小，裴皓诚一走，估计公司又要受到冲击，这几天多盯着，尤其是AT那边。”
“好的Watson。”
第11章 011
裴皓诚的告别仪式在隔天举行。
原本裴家就打算接受商界人士的吊唁，所以这次的告别仪式是半公开的：和裴家以及裴氏公司有过往来的相关人员都可以入场，而媒体通通被拦在门外。
迟慕森在快吃午饭的时候过来了，手机交给自己助理拿着，也是进去鞠个躬就出来，随后接过手机给汪屿打电话。
迟家的企业和裴氏并没有太多往来，就算有也只是小范围的友好合作，所以这次迟慕森的出现也确实惊讶到了媒体记者，在他挂掉电话之后，不少媒体就围上来了。
汪屿接到电话就从侧门出来，解救了被层层包围的迟慕森，把他带去了休息室。
他也是一大早就被裴家叫来这里的，原本并不想过来，但妈妈劝他，说是毕竟人都走了所以再多的同辈恩怨也该结束了，他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所以还是来了。
好在裴家对他还算有点良心——或者说是防他如防贼，压根没顾他，就让他一直待在休息室等着，也就刚刚告别仪式开始的时候让他过去鞠了个躬。
这会儿他正好坐在休息室里百无聊赖，公司今天放假，也没什么事要他经手，他闲得就差在休息室里下几个小游戏了。
——所以迟慕森的到来还能给他解解闷。
郁芃冉早就在主厅里待着了，裴家人要她待客，所以每进来一个人，她都要负责接待。
说难听点，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情的鞠躬机器，任谁到她面前，她都会面无表情地深鞠躬。
汪屿看不下去了，把迟慕森丢在休息室，自己跑去了主厅，趁着裴家人正在进行最后的告别仪式，悄悄把郁芃冉带来了休息室。
她的眼睛依然是红的，并且脸上没什么血色，整个人都散发着疲惫的气息。
“我现在理解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了。”郁芃冉苦笑，脑袋垂得极低。“我明明不记得关于裴皓诚的任何事情，甚至连他这个人的脸都差点彻底忘记，但是我现在仍然要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并且冲着每一个来吊唁的人行礼。我的确想不明白，但又不得不因为这件事痛苦不堪。”
“The reward of sin is death.”
郁芃冉瞬间愣住，半晌后才木然地扭头看向汪屿。
这句话原句来自《圣经》，之后被引入了《浮士德的悲剧》，恰好是她在住院那段时间重温的书。
也是他们之间说的第一句话。
迟慕森也听见了这句话，正打算招呼汪屿来他身边，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郁芃冉下意识起身，出门就正好撞见一脸焦急的管家，随后就挨了一顿说。
“裴家这边已经给您足够的面子了，今天是大少爷的告别仪式，这么严肃的场合，偷懒怎么都是不合适的。我们理解您失忆的症状，但是您什么时候能理解理解我们呢？裴老爷子都全程在外面，您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的晚辈反而坐在休息室里，这合适吗？”
汪屿起身：“是我带郁芃冉进来的。”
迟慕森察觉汪屿似乎有点情绪失控，立刻上前来准备拉住他。
“冉冉。”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被吸引过去。
休息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一身低调又严肃的正装显得他很是沉稳，单凭这张脸又看不出他是个商界老手，汪屿甚至觉得这个人比他还要小一些。这人的视线全程都没落在除了郁芃冉之外的第二个人身上，目光直白的程度让汪屿有些莫名反感。
杨扬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在心里组织好语言之后就凑到了汪屿耳边：“Watson，应该是尹家的尹听乔，尹家公司的掌门人是他母亲乔茹芳，父亲不太管公司。尹家是国内比较知名的企业，和裴家是直接竞争关系，过去因为争夺AT的合作权差点撕破脸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