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妈妈打来电话。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想了想，汪屿还是合上笔记本，端着酒杯靠在阳台栏杆上，按下接听。
“小岛，这几天在国内怎么样？那些人有没有刁难你？”
“挺好的，他们的能力还不至于刁难我。”
“这阵子吃得怎么样？我听杨扬说，你又开始忙得没空吃饭了，你呀，还是和过去一个样，就是不爱惜……”
汪屿出声打断：“妈妈。”
“怎么了？”
汪屿突然陷入沉默。
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跟妈妈开这个口。
他想知道过去发生在裴家的事情，想知道妈妈被赶去英国的真相，但是他又在害怕真相是他不想面对的那种。明明心里已经有隐隐猜到的答案，但就是不想承认。
汪洋在电话那头轻笑：“是不是想妈妈了？”
“嗯。”
可以说是很想。
如果那会儿拒绝了裴颂骅的邮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性格还是如此，碰到不愿面对的事情就下意识想逃避。
“马上就是春节假期了，会回来吗？”
“嗯，定好机票了，会提前收拾好东西的。”
“那我到时候去机场接你，好好在飞机上睡一觉。”
他们没聊很久，因为汪洋那边还是白天，她正在公司里忙，有人进来找她签字，她自然不能和儿子煲太久的电话粥，嘱咐了些注意事项之后就挂了电话。
汪屿反而松了口气，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后，打算转身回到客厅，视线先落在了依旧安静躺在小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上。
算了，就这样吧。
汪屿这次又成功逃避了问题，他逃去了文学的世界，短暂地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郁芃冉正坐在尹听乔面前同他吃晚饭，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只扫了眼，原本维持着虚假的礼貌微笑的脸上总算出现了发自内心的笑。
“谁的消息？难得看你这么开心。”
她快速回了消息，不着痕迹地隐藏了聊天框，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重新挂上礼貌的微笑：“朋友。”
“普通朋友那么简单的朋友吗？”
“这个问题不应该是你能问我的。”她依然在笑，但已然相当疏离。“分寸感和边界感，这两种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尹听乔优雅地切着牛排，仿佛心情丝毫不受影响：“裴皓威吧。”
郁芃冉也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自顾自吃着饭，摆明了在敷衍和糊弄，之后他提的问题都是以简单的语气词做回答。
尹听乔相当清楚她的脾气，也明白要是让她真正生气的话或许受折磨的还是他，所以没再自讨没趣，安安分分吃东西，偶尔也招来服务生给她添点柠檬水。
他知道她喜欢柠檬水。
在一起的那几个夏天，她几乎每天都会做一大杯柠檬水，偶尔会往里丢几片薄荷叶。
但是他看得出来，现在的郁芃冉虽然还喜欢柠檬水，可此刻喝着柠檬水的心情已然不是当初那样了。
不仅仅是她缺失的记忆，还有那个烦人的裴皓威，还有……
处处都是威胁。
第16章 016
春节假期前的最后一天班，大家已然没什么心思工作了，全员都沉浸在即将要迎来长假的快乐中。
汪屿向来不喜欢逼着员工做事，让行政那边调整了大家的工作安排之后，空出了下午的考勤，允许员工中午下班就能回家。
一时间全公司上下都在欢腾。
裴颂骅下午来公司准备给员工们讲几句话，送上春节祝福之类，然而到了公司却发现整栋大楼只有门口的安保人员还在，其他人早就各回各家去了，顿时心生怒火，直接电话联系汪屿。
接电话的是杨扬：“裴董，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这不是裴皓威的手机？”
“是Watson的工作号，但是现在Watson有私人事务需要处理，手机放在我这里了。”
裴颂骅站在公司大门口翻了个白眼：“今天是工作日。”
“是这样的裴董，公司下午并无工作安排，把员工们留在公司也只是在无意义地消耗能源而已。明天就是春节假期，既然员工们已经惦记着回家的事情，不如直接提前下班，这样做反而比那些强迫员工们待在岗位直到最后一秒的公司要有更好的效果，也能凝聚人心。”
裴颂骅懒得听杨扬跟他说这么多：“让裴皓威接电话。”
“Watson在处理自己的事情，现在不方便。”
“直接告诉他，我可以给他掌管公司的权力，也可以随时让他滚蛋。”
杨扬眨巴眨巴眼睛，捂住手机话筒，扭头和就坐在他身边看书的汪屿复述了裴颂骅的原话，看头儿似乎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又重新拿起手机。
“裴董，Watson说求之不得，悉听尊便。”
裴颂骅直接挂了电话。
汪屿合上书，从杨扬手里接过手机：“不错嘛。”
“Watson，我们下次回国要待多久？”
“怎么？”
“想回老家去再看看我奶奶，之前刚回国的时候我请假回去了一趟，奶奶说我在国外跟没吃过饭似的，还说我那边的菜就是不好吃。”
“你奶奶现在一个人住？”
“嗯，我爷爷去世之后她就一个人住了，之前我爸妈也想把她接到国外去的，但是她自己不肯，说是喜欢乡下的环境，现在自己养鸡养鸭，身体还挺健朗。”
汪屿看过杨扬手机上的照片之后，点点头：“下次回来估计待的时间更长，你经常回去看看就是了。或者问问老人家要不要搬到市里来和你一块住，我可以多安排一套房子，在国内也好照应。”
那瞬间，杨扬简直想扑进老板怀里。
*
半小时后，机场广播通知开始登机。
汪屿和杨扬都是商务舱，可以优先登机，所以他们没去排队，直接走了旁边的专用通道。
才刚刚坐下，汪屿就收到了郁芃冉发来的消息。
【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稿子的事情，编辑给我发了邮件，有些搞不清】
汪屿跟她说了实话。
【现在在飞机上，准备回家过春节，可以打字说】
郁芃冉也是才反应过来他要回英国陪妈妈过年，当下觉得有些抱歉，说了两句对不起之后，对方问她是哪里搞不清，她就把编辑的消息截图发过去了。
汪屿简单看了一眼，快速打字回复。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郁芃冉很熟悉，尤其经过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的消息来回之后，他更是觉得这个语气仿佛在哪里听到过，然而始终没想起来具体的时间地点。
正好这次要回英国，他也想去找找当初的记忆。
如果真的在英国就见过面的话，或许他确实是在裴皓诚之前遇见了郁芃冉。
虽然这个先后顺序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但……算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郁芃冉知道他这会儿在万米高空，通过他的消息也清楚他在整个飞行途中都闲着没事干，干脆把自己新写的稿子也发给他看。
国际航班上都会配WiFi，然而速度并不快，所以汪屿回复消息的频率明显变低，连打开她发来的邮件都花了不少时间。
空姐端来餐食的时候，汪屿正好在pad上奋笔疾书。
杨扬从帝国理工毕业以来就一直待在汪屿身边工作了，之前极少看到头儿这么投入的状态，也没出声打扰，等到他终于停笔才小声开口，顺便把那杯香槟端到老板面前。
“头儿，你在核对项目数据吗？”
——老板是不是忘了这件事在今天上午才让他做过......
“在给郁芃冉的稿子做批注。”
杨扬点了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啥？
给谁的稿子做批注？郁芃冉？
啊？
郁芃冉收到回复之后就着手修改了，看完汪屿的批注之后还很是感动，但又想不到应该如何感谢他这段时间以来对她的不厌其烦，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他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汪屿并不知道她问这话的原因，只回了个问号。
对面回得也快。
【既是作为新年礼物，也是作为这段时间以来你给我的帮助的感激】
汪屿想回个“不必”，但手指停在键盘上空许久还是没点下去，打字的时候又换成了别的。
【不用，只是举手之劳】
郁芃冉也知道这会儿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干脆扯开了话题，打算等他到时候回国了再去裴氏专门找他。
两个人聊到了最近读的书。
汪屿向来喜欢读阿加莎，但郁芃冉更喜欢偏严肃文学类的作品，所以他们的对话并没有太大的共通点。然而汪屿似乎很愿意看她用大段的文字分享自己沉浸于阅读时的感受，全程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
——看得杨扬很是不解，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提前跟大汪董反馈。
过去汪屿极少在长途飞行的过程中处理工作，偶尔有急事找他才会懒懒散散地拿起手机看两眼，其他事情基本直接交由杨扬处理，但现在汪屿甚至拿出了pad放在小桌上。
各方面的不正常。
如果说是同为文学爱好者之间的惺惺相惜，给人的感觉也未免有点溢出。
不过最后还是没聊很久，因为国内已经很晚，郁芃冉车祸之后就需要大量的休息时间，白天已经忙了很久，现在更是累得打字都在恍惚。汪屿看她发来的文字已经有些逻辑混乱，还是让她赶紧去休息，收到她的“晚安”和“注意安全”后就收起了pad开始闭目养神。
随后忙的就是杨扬了。
作为目前裴氏的临时总经理，汪屿的事情只多不少。虽说已经开始放假，但各个项目还是在有序进行，几乎随时都会有人发来消息。
员工几乎都在国内，没几个知道现在汪屿正在飞机上，过去经常加班的人也根本不会考虑时间早晚甚至时差问题，他们只想着早点做完手头上的事情，唯一关注的只有效率。
所以杨扬只能叹着气开始处理最新的项目数据，准备随时同步到表格里去。
他就没见过比这帮人还爱工作的人，就搁这儿硬卷。
*
汪屿回家之后先沉沉地睡了一觉倒时差，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
他们住的这个街区没什么过年氛围，外面安静得很。当然了，这恰恰也是他们想要的生活环境。
汪洋今天提前下班，回来就看到门口有双皮鞋，顿时心情就好起来了。给儿子收拾好了行李后，她做好了晚饭放在餐桌上，随后坐在客厅继续给儿子织围巾。
那几个大箱子她还没动，似乎是汪屿从裴家带回来的东西，但她并不确定，所以没想着提前打开。
汪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卧室，迎面看到依然在捣鼓那坨毛线的妈妈，随后懒懒散散地走到她身边坐下，脑袋搭在她肩膀上。
汪洋轻笑：“杨扬他爸妈也在公司里等着，我说不要着急，飞机降落之后还有些时间才能顺利出来，他们就先回去了，前没多久还给我发消息说一家三口要出门去吃饭。”
“别人都知道要为了省事出门吃饭，你倒好，还跑回来做一大桌子菜，吃不完又浪费。”
汪洋笑着反手摸摸儿子的脑袋：“这阵子在国内怎么样？”
“挺好的，那些人应该没空来管我。最近这段时间好像郑家出了点小问题，郑俊石专门去找了裴颂骅帮忙，梁霜不肯，但裴颂骅好面子，就还是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