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闻衍不时看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保持沉默的人，也没说话。
他清楚小岛这会儿心里很乱，所以不想再让他更乱一些。
“闻衍。”
被点名的人应了一声。
“他们为什么这么对郁芃冉？”
“不知道。可能跟郁芃冉忘记的那些事情有关，她极有可能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裴家并不知道这种药物的危险性，他们或许是真的想帮助郁芃冉。”
“郁芃冉不至于做出把自己推进火坑的事情，我不相信裴家，但我相信她。”
“小岛，阿姨有没有告诉你，不管在哪里，只有自己最可信。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是不可信的，关键时刻，你只能相信你自己。”
汪屿扭头看向窗外。
夜景在小小的车窗里飞速后退，像是在播放老旧的胶片电影。
他心里确实很乱。
闻衍不再多话，带他去吃了饭，随后把他送回酒店房间。
“小岛，明天还要不要去看看那只小白鼠的情况？”
正准备进房间的汪屿顿了顿，还是点点头。
他已经见过了最坏的情况，所以也不差这最“好”的，那就去看看吧。
第27章 027
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万幸，反正那只小白鼠在汪屿第二次去看它的时候依然活蹦乱跳吃嘛嘛香。
从检测数据来看，小白鼠的状况还算好，但确实能看出来肝功能不像昨日那样完全正常。
所以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所谓的治疗头疼的药物会对郁芃冉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长此以往，郁芃冉甚至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那瞬间汪屿甚至被气笑了。
从裴家到那个医生，这整个流程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他一定要找机会把那个诊所连同里面的所有“医生”一锅端掉。
闻衍怕汪屿冲动行事，再三嘱咐之后总算得到他的承诺，这才放心把他送回机场。
*
汪屿落地之后都没回家，直接去了郁芃冉住的小区。
他想在第一时间让她停药，越早越好。
没打电话的原因是他不想在电话里说这么严肃的事情，毕竟这不是仅凭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他还是更愿意当面跟她说。再来就是，电话传递给人的消息总会被蒙上一层“没有那么可信”的标签，他不愿把这种事情当做可信可不信的玩笑来看待。
门敲两下。
汪屿在等待门开的过程中暗暗组织着语言，既不能让她觉得被冒犯，又要准确传达“这个药物确实对身体有害”的信息，并且还要解释清楚他从哪里拿到这个胶囊以及为什么会知道这种药物不是好东西。
然而，开门的人并不是郁芃冉，而是尹听乔。
霎时间汪屿甚至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先打招呼的自然是在郁芃冉家里待了一天的尹听乔：“这不是小裴总吗？贵客啊。”
正在客厅里和编辑讨论稿子内容的郁芃冉没有错过玄关处传来的声音，顿时觉得头大了一圈，立刻起身过去。
她真没想到这个时候汪屿会来，刚刚收到汪屿问她在不在家的信息还以为他只是在找话题，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快就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尹听乔其实昨天就来了，准确点来说，是她自己接来的。
昨天晚上他去应酬了，商场嘛，这种圈子里的场面行为可多了去了，酒桌文化更是早就被这帮人刻在烟上吸进肺里。尹听乔白天才被母亲因为生活作风问题狠狠训诫过，晚上参加应酬的时候自然带着气，别人给他劝酒的时候完全没有拒绝，根本不像往日应付这些人游刃有余的他。
她在深夜接到他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他因为大醉而哭得像个孩子，那种感觉对她来说过于熟悉，所以她立刻就换上衣服出门去接他了。
她本不爱酒味，但察觉尹听乔浑身散发着一碰即碎的脆弱气息，还是无奈了。
尹听乔一个长手长脚的人就这样缩手缩脚地在沙发上睡了一夜，醒来还觉得头疼，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里是她家，那时还是羞愧占了上风，本想逃走，却手脚不听使唤地跑去厨房给她做了早餐。
郁芃冉想好好跟他谈谈昨晚喝醉的事情，所以没急着赶他走，还没说多久就接到了编辑的邮件，然而在回复编辑消息的过程中听到敲门声。
尹听乔不是不想跟郁芃冉说过去的那些事，但考虑到当初郁芃冉出国时那副决然的样子，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在她失去记忆的脆弱时期给她灌输那些记忆——亦或者是把那些记忆修改之后再传达给她，所以始终没能开口。
再来就是，他必须在裴家出手之前让郁芃冉把那些尤其重要的事情回想起来，因为只有这样才是对他有利的。一旦被裴家抢占先机，尹家势必要受重创。
原本已经举起白旗，打算趁着这个周末跟她好好谈，通过聊天的方式慢慢唤醒她的回忆，却又被裴家的人搅了局，他能有好心情才怪了。
不仅仅是因为没能和郁芃冉谈起他们两个人的过去，还因为眼前这人来自裴家。
不管是嫡子还是私生的庶子，不管是不是和那件事有关，此时裴家人的出现就是让他不爽。
所以，此时他虽然脸上挂着笑，但说出的话毫无温度，甚至还带着一丝浓浓的杀意。
汪屿不可能没察觉到，却也丝毫不慌，见郁芃冉好奇地从客厅的方向过来，表情总算是缓和了些。
“Scarlett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说点事情。”
“冉冉在和编辑谈新栏目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时间待客，裴总好像来错时间了。要不，等下次冉冉有空的时候，您不妨再来看看？”
“不好意思尹总，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需和Scarlett详谈，还请您暂时回避。”
“不知道小裴总的理解能力是否有问题，我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冉冉现在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时间接待客人。您作为这里的客人，冉冉现在没空招待。”
“我可以等。”
“哦？拭目以待。”
一时间，剑拔弩张，空气中硝烟弥漫。
两个人的语气都泛着寒意。
但尹听乔常年轻佻惯了，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几乎都在飘，所以这会儿汪屿也听不出他刚刚那番话到底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单纯让他早点滚；
至于汪屿他自己，他的嗓音比较低沉，声压很明显——换句话说，在他和其他人共同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仅凭辨识度和声压就能盖别人一头，说好听点就是“脱颖而出”。
郁芃冉真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为什么一见面就紧绷成这样，实在无奈，但自己这时又的确很忙，还是叹着气上前，直接拦在两个人中间。
“我现在很忙，所以麻烦两位先生都暂时先请回，有事的话之后再说。我今天一定要和编辑敲定好那个栏目，真的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了。还有，尹听乔你别太过分了，你也是这里的客人，没资格替我做决定。”
汪屿默默退到一边，目光扫了一下正弯腰穿鞋的尹听乔，趁他注意力没有集中在这边，不着痕迹又极其迅速地往身边的郁芃冉手心里塞了张纸条。
郁芃冉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究竟做了什么。
尹听乔走之前还给她嘱咐了一大堆内容，听得旁边的汪屿连连暗中翻白眼。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位大爷，郁芃冉立刻关门，背靠着防盗门展开那张已经被她捏皱的小纸条。
【最近这段时间注意提防裴家人，尽量别去诊所，那个药先别吃了，具体原因我之后跟你细说】
郁芃冉微微皱眉。
怎么，难道裴家人最近会对她做什么吗？
正在回家路上的汪屿已经皱紧了眉头。
路口现在是红灯，因为亮得有些刺眼，汪屿难得烦躁。
没错，他还是没把药物有毒的事情告诉郁芃冉。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想先查清楚从裴家到诊所医生这一整个环节里到底谁出了问题。
说好听点，如果只有裴家或者医生单方面出问题的话，他还能忍，无非是带着郁芃冉去做检查，尽可能把毒素清除；
说难听点，如果是两方因为某些不可说的交易而联手操控郁芃冉，那他可保不准自己到时候会做出些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绿灯亮起，汪屿冷着脸踩下油门。
最好别是第二种情况。
*
还在路上的时候，汪屿就接到了个电话。
这阵子他都在暗中派人调查裴家的过往以及裴家不肯放过郁芃冉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大概这其中有人刻意阻挠，他总是查不出个真切。
“Watson，目前已知的消息是郁芃冉可能牵扯到了巨大的人脉信息网络和财富底蕴。虽然郁芃冉的真实身份被不知道哪个人巧妙地隐藏起来，但裴家和尹家都对郁芃冉抱以极大的兴趣，并且有小道消息称郁芃冉家的家底至少有九位数。如果郁芃冉背后真的有一个如此庞大的产业，那她确实会成为绝大多数人眼里的香饽饽。偏偏她这时候失去记忆，或许裴家想要的就是她的记忆。”
汪屿皱眉。
郁芃冉会牵扯到那么多东西吗？
但是既然她与九位数的庞大产业有牵扯，那她的编辑为什么毫不知情？她过去接手过那些产业吗？有没有相关的工作人员？
而且……为什么要把她的真实身份隐藏起来？
她的原名难道不叫郁芃冉吗？还是说她的家世背景让她不得不隐姓埋名？
郁家……
他常年在国外，本就对国内相关产业的了解仅限于那几个领军品牌，更别提江城本地的大家族了。不过现在想想也是，他确实压根没听说过郁家。
如果是真实存在的大家族，为什么郁芃冉出事之后都没有家里人去看望她？如果郁芃冉真的是名门千金，那她遭遇车祸的事情应该同样会引起轰动才对。
不对劲。
“继续查，这条线不要放掉，郁芃冉现在忘记了很多事情，我估计裴家想要她尽快恢复记忆是真的，但不能保证现在裴家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你们继续查吧，有任何消息随时联系我。”
“好的Watson。”
这批眼线是他的心腹，杨扬也认识他们，但他这次暗中调查整件事没有告诉杨扬，而是亲自跟进，为的也是尽可能神不知鬼不觉。
车子随后拐进裴氏地下车库。
汪屿的眉头始终拧着。
郁芃冉……如果不是“郁芃冉”，那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Scarlett呢？这个是否也是她的身份之一？
他可以拍着胸口保证她是当初他在牛津碰见的那个女孩子，但他现在却发现他对这个女孩子一无所知，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心里尤其没底。
第28章 028
汪屿现在是真的觉得有问题了。
不仅仅是裴家，还有尹听乔。
那天他把小纸条给了郁芃冉之后，她听话地停了药，第二天还专程来了办公室找他问情况。好巧不巧的是，那时他正好在楼下开部门会议，实在是不方便临时退场，所以只能让她在办公室等着。
等他终于散会，她却因为要和编辑见面而先行离开了。
令他费解的是，当天晚上，郁芃冉给他发了消息，说那张小纸条被尹听乔看见了，但是尹听乔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当下汪屿就不理解了。
正常来说，看到有人劝身边的人违背医嘱不要继续服用药物不应该会觉得好奇或者立刻阻止吗？为什么尹听乔什么反应都没有？
还是说，尹听乔也知道这个药物的成分？
汪屿原本想趁周末不上班找郁芃冉出来详谈，然而在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却听见她身边还有尹听乔的声音，下意识皱眉。
没记错的话，这人好像最近都寸步不离地跟在郁芃冉附近啊。
难不成这人其实也知道了什么？
亦或者说，尹听乔现在就是为了防他才频繁跟在郁芃冉身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