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但这好像与你无关。”
大家都是成年人,尤其汪屿更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表情管理几乎是顶级。所以直到这时,汪屿的表情依然无法透露他的心情和想法。
正是因为郁芃冉深知这点,她才刻意加重了语气。
越是想从他嘴里听到真话,越是要刺激他。
只是郁芃冉不知道,汪屿过分能忍,儿时的经历再加上回国后的林林总总,现在就算是她拿两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说出公司机密,他也能岿然不动直到性命全无。
有时候这种隐忍能帮他看到人世间的真情冷暖,有时候也是纯粹的闷。
此刻的汪屿应该是选择了后者。
他不想说出口的话,自然是怎么都不会说出来的。
所以郁芃冉也不打算自讨没趣,掰开了他的手,转身拉开门出去。
汪屿埋怨自己在她面前的语言组织能力如此单薄,虽然心里有组织好的答案,但只要她一问,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讨厌尹听乔靠近她,没有来由,就是很讨厌。
能在这个圈子里保持光鲜亮丽的人多多少少都隐藏着肮脏,就像明明已经扫得很干净的大街,一旦有风吹过,就会带起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的沙子。
同样,往那些高级酒店的红毯上泼一盆水,谁也不能保证收费标准最高的那家的地毯会不会冒出黑汁来。
他虽然不知道尹听乔的目的,但确实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男人心怀诡计时的狡黠和阴沉。
但他偏偏不能把这些都告诉郁芃冉。
他还没有查清楚裴皓诚的车祸究竟为何,也没有麻烦闻衍分析出药物的具体成分。就算他知道郁芃冉周围危机四伏,现阶段也只能暗中保护她免受伤害,其他的……他真的做不了。
第26章 026
汪屿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趁着周末不用上班,周五下午下班之后就独自开车去机场了,把杨扬留在江城以备不时之需。
票是杨扬订的,所以他自然知道老板此行匆忙究竟是要去哪里。
汪屿这次顶多在旗城呆两天,周日下午就要飞回去准备周一的工作,所以压根没带行李。
闻衍早就知道他要来,原本打算只身过来接,老婆担心他,执意要跟过来,他当然没辙。
看到一直等在外面的两个人,汪屿快步出去,先跟闻衍拥抱:“不好意思了兄弟,你这边这么忙还麻烦你。”
“什么话。”闻衍笑了笑,给还不算熟的两个人做介绍。“这是我在英国认识的兄弟汪屿,这是池鱼。”
汪屿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笑得客气:“见过嫂子。”
池鱼也笑:“见外了啊。”
三个人同时往外走,闻衍把他们带去停车场。
池鱼知道他们两个人要谈事情,没想打扰,正好困得不行,径直钻进后座补觉,脑袋一沾枕头就去见周公了。
闻衍看她懒洋洋地枕着抱枕,还是不放心地从后备箱拿了小毯子出来盖在她身上,动作轻得像是在照顾小孩子。
后座有人在愉快地和周公聊人生,前座的两个人自然降低了说话音量。
先打破沉默的是闻衍:“东西带来了?”
“嗯。”
汪屿从口袋里抽出那个小小的密封袋,趁着停红灯的时候递到闻衍面前,看他满脸严肃地仔细观察袋子里那颗小胶囊的模样,不免紧张起来。
“在没有仪器的辅助下,你能看出来什么吗?”
闻衍失笑:“我是学物理的,又不是搞化学或者医学的,这种东西得拿去给专业人士鉴定才行。再说了,要是没有仪器的辅助就能看出异常的话,证明这药确实不怎么样。”
汪屿悻悻地笑。
“我约了医学院博导,明天去他实验室一趟,应该一天足够了。你给我发照片那会儿我就找了他,当时他也好奇,正好明天拿给他家看看。”
“麻烦你了兄弟。”
“小事。”
闻衍先送汪屿去了酒店,看他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嘱咐了几句之后就带着老婆回家睡觉去了。
*
汪屿在入睡前还接到了杨扬的电话,听他在电话那头苦兮兮地说项目部那帮人又热血上头临时加班,简直哭笑不得。
“明天周六,你让他们早点下班回去休息。最近的项目没有需要赶进度的地方,大可不必连夜加班,不用着急。”
杨扬如获大赦:“好的头儿!我懂!我们和裴家不一样!他们是万恶的资本主义!我们是真正把员工当家人的好人!”
汪屿汗颜。
怎么感觉他一走这帮员工就疯了呢……
杨扬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传达了头儿的意思之后,原本都在加班的员工们立刻欢呼着回家过周末了,他心满意足地报告给头儿,随后自己也愉快地哼着小曲儿回家。
——顺便给大汪董汇报了这段时间汪屿的情况。
他知道老板此行匆忙去找闻教授是为了什么,当然了,在给大汪董的情况反馈中,他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
这边,汪屿在第二天大清早坐上了闻衍的车,直奔实验室。
博导对客人比较挑剔,汪屿全程都没怎么说话,穿着实验服安安静静地待在闻衍身边,视线定在那颗停留在博导手里的小胶囊上。
“介绍一下,这个是张导,我们都叫老张。这个是我多年老友汪屿,叫小岛就行。”
汪屿隔着手套跟张导握了握手。
张导对他的态度还不错,但在提到这个小玩意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严肃起来:“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我朋友去年年底遭遇了严重车祸,每逢下雨天都会头疼。有人给她推荐了一家诊所,给她开的药就是这个。”
戴着护目镜的人点了点头,用弯头针拨出了胶囊里剩余的粉末。
虽然不多,但也够检测成分了。
闻衍知道汪屿在紧张,默默盯着张导操作仪器的同时,挪到汪屿身边拍他的肩膀。
好歹是总经理,事情只多不少,只是汪屿这会儿并没有心思去管什么工作,有新消息弹出来也都是简单看看,简单的直接转给杨扬让他处理,复杂的稍微多看两眼后快速打字回复,随后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张导身上。
闻衍也正盯着那台正在运作的机器,音量很低,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如果结果是你不想面对的,那怎么办?”
“我想不通裴家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说真的,何必呢?裴皓诚都没了,怎么还要想尽办法搞垮郁芃冉?”
“别着急,还不一定是最坏的结果。而且,你回国之前其实也并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不是吗?你不知道郁芃冉和裴家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
汪屿苦笑:“也是。”
“那就再等等吧,不着急。”
*
张导顺利在两个小时之后提炼出一试管蓝色液体,随后从旁边的透明箱子里拿出了几只小白鼠。
汪屿还挺熟悉这个流程,默不作声地又往后退了一些。
应该是在试药了。
正全神贯注做实验的人仿佛教师职业病上头,招呼着汪屿和闻衍过去。
“其实数据已经差不多可以拿到了,但是为了严谨,我做了几个不同浓度的试剂,分别打给这些小白鼠,短时间就能起效。你们可以仔细看看,注意观察不同小白鼠在打过药之后的特征差异。”
汪屿此刻像极了过去在学校听课那样,专注的程度仿佛马上就是期末考试周,这会儿恨不得手头上立刻出现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以便随时做点笔记。
张导先给小白鼠分别做了记号,连上数据检测设备,这才把不同浓度的试剂分别打进实验小老鼠的体内。
这次实验采用了最常见的控制变量法,几只小白鼠的生存环境以及喂养状态完全相同,除了体内有不同浓度的药物试剂之外,其余因素保持不变。
所以区别也很明显。
受药浓度最高的那只小白鼠在十分钟后就出现了心率异常的情况,彼时汪屿下意识想伸手,然而被闻衍及时拦住,眼神示意他不要着急。
汪屿此前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那瞬间整个人被不安包裹起来。
然而闻衍和张导的表情明显就是在告诉他后续还会有其他反应。
太恐怖了,明明只用了一点点,但是小白鼠居然能这么快就产生反应,如果用在人身上呢?
他这会儿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试剂浓度和药物成品是两回事,吸收速度的快慢肯定无法比较,但还是不可控制地开始害怕。
郁芃冉吃这个药多久了?诊所为什么给她开这个药?裴家为什么会给她推荐这个医生?
她到底哪里亏欠裴家了?都疯了吗?
半小时后,受药浓度最高的那只小白鼠突然倒下,浑身疯狂颤抖,心肺功能已经彻底紊乱,伴随着肝脏急速衰竭。
几分钟过去,小白鼠被宣告死亡。
汪屿脸色惨白地盯着检测仪上的红线。
幸好他发现得及时,幸好他那天送她去了诊所还跟着进了门。
要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郁芃冉不间断地吃药,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张导淡定耸肩:“不用紧张,这只小白鼠的给药浓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你带来的那个小胶囊里面的药物残留我已经测算过了,就算全部在水里化开也只能勉强达到百分之二的浓度,剩下的是维生素。一般人喜欢说药物的危害而只字不提用量,虽说这个药有害,但目前来看,在体内还是能自主分解掉的。”
汪屿皱眉:“维生素?”
“是的,所以我想说这个药做得很精巧,乍一看确实是你说的治疗头痛的药物,但实际上是包裹着糖衣的毒。只是目前的用量还不足以中毒,但累积在体内也会造成严重后果。所以还是让你朋友趁早断了吧,成天这么补维生素也不是事儿,成年人哪有脆弱到需要每天补的程度啊。”
闻衍接话:“小岛之前跟我说,这个药是那边一个诊所医生开给他朋友的,你觉得这个药物有面世并流通的可能性吗?”
“没有,我手底下好几个学生在制药企业,我哪会不知道什么药能用什么药不能用啊,更何况这还是藏在维生素里的毒。如果所有流程都正常的话,这个开药的医生和这个诊所就确实有点问题了,我建议好好查一查。”
在三个人讨论的过程中,第二只小白鼠也倒地了。
这只小白鼠的情况和第一只的不同,它出血了,而且是毫无停止迹象地出血。
身边的张导和闻衍都拦着,所以汪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小白鼠的血彻底染红了培养仓下层的棉布。
这只小白鼠告别世界的过程大概相当痛苦,边抽搐边出血,心率极低,肝功能同样受损严重。
闻衍差不多了然。
所以这种药物针对的大概就是肝功能,如果在体内累积了太多毒素,或许最后患者会因为肝严重受损而痛苦离去。
所以郁芃冉……要是不趁早停药,后果确实难以预料。
张导虽说是做过不少实验的人,但这种实验还真是没接触过几次。
真正能被投入临床使用的药物都是经历了无数次实验才可以面世的,哪有先让人用再拿来实验室的道理?
医者仁心呢?被狗吃了?
这种药物究竟是哪个厂家生产的?有没有经过审批?有没有制药资质?有没有定期安全卫生检查?
如果没有经过审批,药物是如何成为胶囊出现在那家诊所里的?又是如何被那个医生知道并且开给自己病人的?
真的越想越离谱也越想越玄乎,顺藤摸瓜的话,估计能牵出一串来。
*
直到汪屿离开实验室,接受药剂浓度最低的那只小白鼠依然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