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傍晚就走吗？”
“嗯。”汪屿小声应下。“池鱼姐临时回去了，你要自己待在这里吗？”
郁芃冉摇了摇头，冷汗堪堪止住：“这几天已经差不多把想逛的地方全部逛完了，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杨扬会给你处理好机票，你跟着我走就好。那边的酒店是不是早就已经退房了？”汪屿小心亲亲她的额头。“别害怕，我在你身边。刚刚是不是没睡好？要不要再睡会儿？”
她只是摇摇头，扯着他的领子把他也带进被窝，像是寻找风雨飘摇中仅有的依靠般钻进他怀里，主动亲他的喉结。
她现在太需要做点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了，噩梦带来的巨大恐慌让她不知所措，只知道凭本能找寻一些能缓解情绪的办法，所以身边的汪屿就成了她最好的解药。
随后她就被按进被窝里，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气息和AT酒店特供洗护套装的柑橘清香。两种感觉融合在一起，很好地让她暂时忘却了噩梦带来的阴影。
......
傍晚，两个人同时出现在机场。
郁芃冉因为有了中午的噩梦而变得分外小心，不过这会儿被他很好地保护着，机舱座位靠窗，她能和外面的人群完美隔开。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杨扬叫好了吃的送去汪屿家里，两个人都懒得收拾行李，简单洗漱就躺下了。
郁芃冉头一回躺在汪屿家的被窝里，虽然味道很熟悉，但总归没什么安全感，始终保持半梦半醒的状态，等到他也钻进被窝，这才放心地入睡。
汪屿能察觉她的不安，也隐隐猜到了原因。
大概率是因为中午的噩梦吧，可是在尊重她的个人隐私的前提下，他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关于她的过去，他当然很好奇，但也希望她能真正回想起来之后主动和他分享，这两个因素缺一不可。他不想窥探别人的秘密，也不想给她制造虚假的记忆。
至于那个裴颂骐……
杨扬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找到了些相关资料，说是裴颂骐出家之后法号念空，目前是佑安寺的管理人员。
因为他们都不清楚僧侣的等级划分标准和日常生活起居，搞不懂那些戒律清规，作为外人自然也不好去深入研究这种事情，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大概了解了一下。
根据杨扬的说法，他一开始打电话给庙里问能不能预约与念空师父的见面的时候，庙里说师父这阵子在闭门修行，谁都不见。
原本已经挂了电话，然而没多久之后，杨扬又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念空本人，问他是谁。杨扬犹豫几秒之后自报家门，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人立刻同意了见面。
不得不说，这番话听得汪屿很是不理解。
难道裴颂骐知道他要去找他？
但是这也很奇怪啊，他和裴颂骐非亲非故——顶多攀了个叔侄关系，裴颂骐在他出生之前就出家了，一方在深山古刹中修行，一方远在海外出生长大，必然谈不上见过面，所以裴颂骐为什么会同意见他？
再来就是，他其实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因为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和裴颂骐见面后会得到一些不好的信息。
至于这个“不好”究竟指的是哪方面，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此前并不明白裴家的具体构成，还是在妈妈告诉他实情之后才知道裴颂骅前后共有两个妻子，分别是他妈妈和梁霜，此外还知道裴耀宗与其妻子贺欣非常恩爱，并且贺欣很赏识他妈妈，其余一概不知。
现在突然蹦出个裴颂骐，他自然好奇。
汪屿难得失眠，等到郁芃冉彻底进入睡眠状态之后，这才轻手轻脚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pad，神情严肃地翻看杨扬发给他的资料。
一个商业家族出现了一个遁入佛门的后辈，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裴家在这方面应该是做了适当的消息封锁，删除了与裴颂骐相关的大部分新闻，最新消息还是媒体集体报导他出家，但原因五花八门，各家媒体写的都不一样。从那之后，媒体仿佛同步噤声，一概不提裴颂骐的事情。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裴家有意阻止媒体发声或者动了些什么手脚。
令人迷惑的地方当然不止这一个，还有就是裴颂骐出家的时间。
三十余年……这个时长也令人好奇。
究竟是什么事情才能让这个出身于商业世家的人甘心皈依佛门这么多年？媒体说的那些理由，到底哪个是真的？
*
汪洋接到儿子的电话之后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态度，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小岛很聪明，他回国之后，裴家的那些事必然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所以裴颂骐这号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岛，其实你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知道的信息也有限。不瞒你说，当时我和裴颂骅还没确定婚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结婚当天裴颂骐出现在了婚礼上，我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那天我们拍全家福，裴颂骐也是唯一一个压根没有正脸看镜头的。”
汪屿点点头：“这个人是不是挺有个性的？”
“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我知道他在裴家是出了名的逆子。”
“逆子？”
“据说裴耀宗拿他完全没办法，但究竟是怎么个没办法，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和裴颂骅在国外修学，国内的大小事宜基本是裴耀宗和贺欣一手包办，裴耀宗主外，贺欣主内，所以我对裴颂骐这个人的了解并不多，但是……”
察觉妈妈语气有变，汪屿皱眉：“但是什么？”
“我听说裴颂骐心狠手辣城府深沉，和裴颂骅完全是相反的性格。裴颂骅高调，遇事总会变成软脚虾；裴颂骐坦然，但心机太深，步步为营。不到万不得已，你最好不要去见他，就算要见面也务必小心。”
汪屿少有地听得云里雾里。
妈妈说的话他只听懂了关于裴颂骅的那部分，毕竟他确实发现裴颂骅在碰到大事的时候容易变成软脚虾，没有主见却又喜欢仗势欺人，说白了就是靠裴家的底气。
至于裴颂骐那部分……
如果真如妈妈说的那样，那大概裴颂骐主动同意与他会面就是另有所图。
第51章 51
杨扬把这次和裴颂骐的见面安排在了周六上午。
那座庙宇在城郊，开车过去不到三个小时。
只是临出门时突然下雨，郁芃冉全程皱眉缩在后座，车里的冷气温度已经调整到最佳，她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不过好在几乎全程都是国道或者快速路，没怎么停红灯，路面也都是最近才翻新过的，旅途还算平稳。
虽然是周六，但因为天气不好，来上香的人并不多，整座庙看着冷冷清清。
郁芃冉还在头疼，且脸色惨白。汪屿心疼她，干脆把她留在车上，吩咐杨扬也在这附近守着，自己只带几个便衣保镖进庙。
“你还是让杨扬跟着你吧，我这边没事的。”
“这边没人守着的话我更不放心，停车场虽然大，但是不能完全保证这里的安全。再者，裴家肯定知道这个地方，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处在危险的环境里。”
她自知说不过他，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杨扬站在不远的屋檐下，神情严肃地盯着车，心里很是复杂。
*
庙宇是佛门净地，汪屿规规矩矩地上了香，也为妈妈和郁芃冉祈了福，这才礼貌地询问念空师父所在何处。
汪屿来之前做了功课，知道在庙里不可以直呼裴颂骐的俗名，还连夜打电话找人问清楚了在庙里找人的种种规矩，这会儿竟然还有些紧张。
念空师父知道他今天会来，只是冲他双手合十微微鞠躬，随后引他去了旁边的小房间。
和人们的固有观念不同，佛堂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科技落后的地方，各个角落都有空调冷风吹出，僧侣之间的远程交流也有手机协助，汪屿甚至听见身边正好路过的小师父的手机响了一声钉钉专属提示音，转身进小房间之前还正好远远看到有快递人员在往智能柜里存放包裹。
便衣保镖遍布周围各处，汪屿自然不担心安全问题，倒是满心好奇，本本分分地和面前的人一样盘腿坐在软垫上。
面前的和尚先打破沉默，手里依旧有节奏地转着那串佛珠：“施主是裴家的人。”
“这要看您从什么角度来辨别了。从血缘来说，我确实和裴家有联系；从人际来说，我并不属于您说的大家族。”
念空竟然笑了，眉眼中竟然还带着半分怜悯和半分孤高：“那便和贫僧之前一样，是个弃子而已。”
汪屿顿时沉默。
这人......似乎不简单。
“外界对于念空师父遁入佛门的原因猜测颇多，我此番前来拜访，自然是想知道真实原因。毕竟是弃子，我也确实接触不到裴家的确切信息。”
念空巧妙地避开了话题，起身给汪屿倒了杯茶：“想必这些时日里，外界传言的‘裴家私生子’就是施主本人？拯救裴家的产业于危难之中，凭一己之力拉起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果然是后生可畏。”
“到头来，顶多也就是个庶子而已，我不在乎这个名头。”
意料之外的是，念空这回顿了顿，旋即恢复正常。
汪屿是何等观察敏锐之人，自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原本想问，可还是忍住了。
毕竟是俗事，拿来问一个僧侣，多少有些不合适。
然而念空却好像并不在意，也看出了汪屿的心思和忧虑，甚至自己说出了那些前尘往事。
*
裴颂骐是裴家次子没错，但是这个“次子”并不是常人理解的次子，而是第二个妻子生的第二个孩子。
裴颂骅的生母是裴耀宗的原配妻子，难产早逝，裴耀宗在裴颂骅三岁的时候娶了在幼儿园对裴颂骅照顾有加的老师贺欣。
在裴颂骐之前其实还有个姐姐，那是贺欣为裴耀宗生的长女，严格来说是裴家的第二个孩子，和裴颂骐只有两岁之差，但是这个女儿生来患有精神疾病，只能被送去专业的医院进行封闭治疗。裴家封锁了消息，这个女儿在不久之后就消失了，谁都不知道是怎么消失的。
——听着确实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汪屿还是微微皱眉。
原配妻子难产之后没几年就娶了孩子的老师，移情别恋这么快？
难怪刚刚他说自己是个庶子的时候念空会愣住，原来他们两个也差不多，都是庶子，辈分不同而已。
只是......他是裴家的弃子没错，裴颂骐为什么也说自己是弃子？为什么会被裴家放弃呢？而且放弃了这么多年？
这回念空看穿了汪屿的心思，反而先来问他：“施主为何也觉得自己是个弃子？”
汪屿笑了笑：“说是弃子，棋子倒更合适一些。我母亲当年被驱逐，我是在国外出生长大的。裴氏去年面临危机，裴皓诚遭遇车祸离世，我被召回国，随后就成了新上任的傀儡。”
念空笑着放下茶杯：“皓诚的事情我知道，我不评价那次事故，我佛慈悲，真正的善人自然会得到超度轮回。其实裴家在当时出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找过我，但是我无牵无挂，所以断然拒绝。”
“和师父不同，师父无牵无挂，我有所牵挂，裴家拿住了我的软肋，我就不得不听话。”
和尚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那师父呢？师父又为什么称自己为弃子？”
念空沉默一阵。
汪屿原以为他不会再说，甚至已经做好了此次拜访到此为止的心理准备，然而那人又突然开了口。
其实裴耀宗当年喜欢裴颂骐胜过裴颂骅，因为贺欣深得他的喜爱，并且裴耀宗对于女儿的事情心里有愧——因为他就是策划女儿“凭空消失”的主谋，所以他把更多时间花在了次子裴颂骐身上。
裴家有条继承家业的规矩，只有结婚并诞下男孩，家业才会真正传到晚辈手里。
裴颂骅毕竟是长子，虽然没有接受过自己亲生母亲的教导，但心里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几乎玩命学习。相比之下，得到裴耀宗宠爱的裴颂骐就轻松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