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并没有听明白，懵懵地看他。
汪屿干脆放下菜单，从她手里接过笔，把稿纸拖到自己面前开始演算：“我换个说法给你解释。这片区域的面积是固定的对不对？你现在手头上有的资金是这么多，但是规划的商圈需要的资金是这么多，按照比例算下来就知道你现在的储备资金只够商圈范围内的两个中型商场，如果要引进顶奢品牌的话，至少是知名的大商场水平。综上所述，按照你现有的启动资金，去做这样一个顶级商圈是不太现实的。”
郁芃冉下意识凑过来认真听，裹着纱布的手无意识地搭在桌上，在磕到桌角之前，被汪屿准确地托住。
他的视线还落在厚厚的纱布上：“什么时候拆线？”
郁芃冉似乎并不想跟他说太多关于伤口的事情：“周五，已经约好了，到时候杨扬会送我过去，之后的事情我会直接跟杨扬说的。”
汪屿有些生硬地移开视线。
郁芃冉暗自腹诽“杨扬知道了不就等于你也知道了吗”，也没点破，继续安心听他讲题。
说实话，杨扬的教学风格和汪屿的完全不同。杨扬只是在公事公办，偶尔也会跟她用好几种方法解释，但相比于汪屿，明显还是后者更适合她。
她无形之中就习惯了汪屿的存在，原以为过了一段时间就会逐渐淡忘，就像小时候长时间刻意遗忘一个习惯就会渐渐彻底改掉那个习惯一样，然而重新坐在一块，她发现自己之前做的都是无用功。
汪屿这个人，大概生来就是针对她的。
让她幸福，也让她痛苦。
*
William知道预定包厢的是郁芃冉，猜到是她和汪屿一块吃饭，这回也在忙完之后给她送了个甜品。
彼时郁芃冉还在切牛排，受伤的手使不上力气，又不肯让汪屿给她帮忙，整个人都在和那块煎得刚刚好的惠灵顿牛排作斗争。
汪屿还是没忍住，放下自己的刀叉，伸手按住郁芃冉的手背，随后从她手里抽出餐具。
William端着小盘子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郁芃冉正一脸凝重地盯着汪屿手上的动作，也注意到了她手臂上的纱布，笑了笑，把甜品放在桌上：“可不要总是皱眉，不好看哟！”
郁芃冉回过神，冲着William客气地打招呼。
“手上受伤啦？”
“不小心划伤了。”
“那可不能多吃牛肉，对伤口恢复不好的，要不要吃点鱼肉或者鸡肉？”
“没关系的，这几天已经好很多了。”
汪屿没参与他们两个的对话，依旧在安安静静地给她切牛排。在听到她说“不小心划伤”的时候，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跟着颤了一下。
William看了最近的新闻，猜到这两个人的关系有所僵化，刻意避开了让汪屿去照顾郁芃冉的话题，转而跟她说起找个钟点工去家里的建议。
郁芃冉此前想过要找人帮忙，虽然受伤会有些吃力，但平时都是自己生活，很多事情不习惯有人搭把手。
汪屿顿了顿，正好牛排已经切完，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推回她面前，擦了手之后抬头看她：“你需要找个阿姨帮你打理一下吗？比如洗衣服、做饭之类的，也省得你难受。”
郁芃冉没接话，但确实在思考。
这个手肯定是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的，平时在家也确实是这些事情比较费力，找个人帮忙也不是坏事。再来就是，她这阵子还得避免外出，不然被记者拍到的话指不定又要炒出什么莫须有的话题来。
沉默半晌，她还是下定了决心：“我自己找人就好，这件事就不需要你介入了。”
汪屿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悻悻地收回视线。
她的意思是不想要他派去的人，因为怕之前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他当然理解她的担心之处，毕竟他现在处境不同于从前，裴家盯他盯得太紧，他自己也不知道周围会有什么不可预见的危机，所以郁芃冉自己找人反而更安全。
William没在这里坐很久，因为后厨那边还需要人，他又匆忙过去工作了，包厢里再次只剩下汪屿和郁芃冉两个人。
“那瓶酒……我改天送到你家去吧。”
郁芃冉没接话，依旧在安安心心吃东西。
不得不说，汪屿在照顾人这方面做得相当不错。他把这份牛排切得极好，基本一口一块，不多不少。
越是这样，她心里越堵得慌。
为什么要临时起意找他来吃饭呢？她这不是欠吗？
*
临走前，郁芃冉以去卫生间补妆为由先行离开包厢。打算溜去结账，然而刚出门就碰到了正好忙完一轮回来的William。
“Scarlett吃得怎么样？”
郁芃冉笑了笑，总算是轻松了些：“William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好！”
“和Watson起矛盾啦？”
“算是吧。”
这次的矛盾似乎无法解决。
“Watson在熟人面前是嘴比较笨的那种类型，他很少会为自己争辩什么，一旦你占据上风，他就会永无休止地退让，就算他有理，他也会继续迁就。他小时候和妈妈发生过小争吵，都是他在退让。你别看他在工作的时候那么能说，实际上在亲近的人面前什么都说不出来。”
郁芃冉垂眸。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此前他们之间起矛盾，汪屿只会保持沉默，基本不为自己争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想想，这种闷闷的脾气的确不太好。
“他也喜欢做些事情不让其他人知道，比如之前偷偷给妈妈过生日，那天Yang哭得很厉害呢。不过这些都是在英国发生的事情了，回国之后，除了他的那几个朋友之外，好像只有你能让他做这么多事情了，很难得哦。”
“他朋友不多吗？”
她还以为在这样圈子里的人都会有数不清的朋友呢，怎么可能会局限于“几个”？
“他不怎么喜欢社交，很少和人成为朋友，都是表面关系比较好。回国之后忙工作上的事情，就更不怎么社交了，闲暇时间都是自己待着的。他和Anderson不在一个城市，所以也不怎么约在一块吃饭，但是经常有消息来往。”
郁芃冉点点头。
按照她对汪屿的肤浅了解，他在国内的朋友大概只有闻衍和迟慕森，再来就是他的小助理杨扬。闻衍都还好，迟慕森——也就是Anderson——平时忙得人影都见不着，时间凑不上，更别提三个人聚在一块吃饭了。
远处有人在叫William，郁芃冉简单和他告别之后，大步走向前台准备结账。
意外的是，这顿饭已经提前结好了账。
郁芃冉不解：“什么时候结的？”
“只要是Watson的账单，都会在预约成功之后直接记在他的名下。所以您的账单已经提前结好了，归到Watson名下。”
“那如果是Watson和没什么关系的商务伙伴一起吃饭呢？也归在他名下？”
“这个您不用担心，到目前为止，Watson还没和不熟悉的朋友来这里吃过饭。”
郁芃冉顿住，旋即收回视线。
等她返回包厢，汪屿已经开始在她的书上做笔记了，因为太过专注，完全没注意到她进门。走近一看，郁芃冉才发现这人在给她做批注。
等等。
难怪之前她在他身边学习的时候总会发现书上有批注，原来这人提前做好了准备？
她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见过他的英文字体，因为这人写的笔记都用中文。虽然他们两个的英语都很好并且用英文会更方便快捷，但他还是喜欢用中文给她做注解。
那之前杨扬给她的练习讲解，是不是也有这人的参与？
汪屿翻页的时候才发现郁芃冉站在他身边，有些局促地合上书，不安地看着她：“不是要去补妆吗？”
郁芃冉没接话，顿顿地点了点头，把桌上的书收好。汪屿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默默帮她收拾了东西，把装着书的帆布包拎在自己手里。
两个人坐观光电梯下楼，郁芃冉靠在电梯墙上，突然转身看着他。
“汪屿。”
被点名的人立刻站直。
“我们出去走走？”
第81章 81
得知郁芃冉是杨扬送来的，汪屿先把东西放去了自己车上，这才跟着她往外走。
他们选了一条商业街，汪屿身边随时有便衣保镖跟着，就算附近人多，保镖们也时刻盯着周围以防出现意外状况。
两个人都没主动打破沉默，就这样默契地保持安静。
半晌，郁芃冉叹了口气。
“虽然最近Before Dawn的创收还不错，但是还有很多人以为我就是个除了到处卖脸就什么都不会做的花瓶。人们对于女高层总是带有特殊滤镜，他们始终认为男性才能胜任这样的行政工作。我不想做花瓶，虽然真的很难，但我在努力，会成为能配得上这个位置的人。”
“始终保持积极向上的人并不多，很多人只想躺平等退休。我不是说躺平的心态不好，只是觉得应该在自己觉得舒服的状态下躺平。盲目卷不能解决问题，盲目躺平也容易让人丧失自我。”
“我一直没找到自己的舒适圈，所以有点焦虑。Kate下午给我发了消息，说是签证已经下来了，这两天就要准备出发。”
“Kate？是那个邻居吗？”
郁芃冉不解：“是她没错，但是你不知道她吗？”
汪屿诚实地摇头。
“我还以为你会去调查我身边的人。”
这回是他不解了：“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她怎么会这么认为？且不说她的社交圈子与他无关，他充分尊重她，不会也不需要介入她的交友行为。
郁芃冉总算反应过来是自己先入为主觉得他会对她的生活过分“好奇”，多少有些愧疚。
等等。
“所以当初那些堵在我家门口而且喜欢跟着我到处跑的人，并不是你叫去的便衣保镖对吗？”
汪屿摇摇头：“那些人是尹听乔派去的，我安排给你的那些便衣保镖都听你的吩咐分散在小区各处，他们不会随便靠近你，所以你受伤那天我很晚才得到消息，因为他们最开始并没有发现爬梯子的人是你。”
“尹听乔派去的？”
好像和她日记里记录的异常对上了。
虽然那时有所怀疑，但最终她还是把所有戾气都发泄给了他一个人。
他明明是无辜的，她原本也大概猜到这其中有尹听乔的动作，但最终她还是冲动地以为汪屿不讲理。
她本应该相信他的。
裴氏召开股东大会那天，过去那位安保负责人毫不留情地用那根带钩子的绳子甩她，那时她觉得那个人相当陌生，但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早就易主了。
尹听乔想干什么？难道那人在必要时刻不顾她的生命安危也是尹听乔的吩咐吗？
“那当时他破门而入……这件事与你无关对不对？”
汪屿点头：“说实话，这件事可能也与尹听乔无关。尹听乔不会做那些有可能伤害到你的性命的事情，在这点上，我倾向于认为破门而入是那个人自己做的决定。”
郁芃冉皱眉：“我还是第一次听你替尹听乔说话。”
“我只在这一件事情上相信他。”
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汪屿半天没听她说话，小心翼翼地问：“你之前那次出门……就是我加班那天晚上，是在Kate家里过夜的吗？”
“那段时间，我出门必然需要她的帮助。”
他的心顿时放下。
不是说他心大，而是他对Kate这样的女孩子有莫名的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