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手机，在心里默默倒数五个数之后，按下通话。
陈澈刚从约拍现场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拿出那个疯狂震动的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顾哲航？”
电话这头的人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盯着洗手台上那张已经被打湿的纸巾，眼眶通红。
“你在哪？”陈澈皱眉。“今天单词过了没？作业写了没？白天跟程佳豪……”
“我想你了。”
他痛恨自己现在的懦弱。
为什么不能拿出新年第一天凌晨那通电话时百分之一的勇气，为什么每到这种时候就会犹豫不决。明明她知道，明明她想听，明明他想告诉她，但是为什么。
像是时间都停了一秒。
陈澈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是喝多了吧？
“那个……你喝了多少？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还是怎么啊？回家的时候记得找个代……”
“我想你了。”
陈澈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心里突然翻江倒海的难过。
第52章
“你能不能来接我……”
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真的熬不下去了，再也不想这样耗着自己也耗着陈澈了。
陈澈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整个人都有些飘忽：“你在哪儿？”
算了，不纠结了，去找他吧。
她要是不过去，这人万一倒在酒吧里怎么办？谁知道他那帮朋友会不会把他送回去啊？
“单向。”
“呆在那儿，我马上过去。”
顾哲航放下手机，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两眼通红，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她答应会过来。
坐在出租车里的陈澈始终担心着那人现在的状态，焦急地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城市夜景，脑子里乱成一团。
光是听电话里的声音就感觉这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还净说胡话。
想她……怎么会想她。
赶到单向酒吧门口，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停在外面的那些奢华豪车，陈澈飞奔进酒吧大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吵得她瞬间皱紧眉头。
舞台上有人在唱着摇滚，台下的人举着酒杯尽情狂欢，似乎集结了这个城市里所有最躁动的灵魂。吧台后的侍者表演着高超的调酒技巧，有时还能让酒瓶冒出火花，引起一阵阵欢呼。
当所有的情绪都融入酒精里，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人们的脑子里只有无尽的音乐声和欢呼声，不需要再装下任何其他东西。再混沌的世界，都能在酒精中暂时溶化不见，最后随着黎明的到来又都重获新生。
陈澈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拨通了那个她从未主动打过的电话。顾哲航很快就按下接听，快得连她都没听见“嘟”的声音。
“我到了单向，你在哪呢？”
吵得难受，连胸腔都跟着音乐的节奏不停震着。
“往里走，包厢区最里面。”
“好。”
女生挂掉电话，大步往前走，一路上拒绝了无数个递上前的酒杯，直接走向包厢区。
陌生与否，在这个与酒精为乐的场所都是无用。只要你一脚踏进来，你就是这场狂欢的一份子。
包厢区意外的安静，但不用猜都知道，门后和走廊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前者可以让人一步步陷进那份本不属于这的狂欢，后者只能让冷静的人欣赏到这个世界最后一丝清净。
在走廊尽头，陈澈看到了那个靠墙站着的人。
垂着脑袋，轻轻捏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背贴着墙，远远看过去似乎有些颓废。
陈澈皱紧眉头走上前。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脸色立刻冷下去：“喝了多少？”
顾哲航抬头看着她，像是在探寻着什么。
借着走廊里诡异的紫色灯光，陈澈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语气逐渐温柔下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说……”
顾哲航站直，女生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顾哲航，甚至有点害怕。
“陈澈对不起。”
这是他记事以来的第一次正式道歉。
以前总认为自己什么都是对的，不需要他在乎的就不在乎，不需要他掺和的就不掺和，不需要他管的就不管。直到今天给自己灌下那几瓶酒，他才反应过来，好像事情不是这样的。
在她面前，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掌控任何事情。
他以他的傲气伤害过她，因为自己的小心眼就冲她发火，明明就是他做错了事情还死不承认，非要跟她起争执才能让他尝到甜头。一次次占据上风的感觉蒙蔽了他的理智，也磨尽了他对其他人的耐心。
他对陈澈之外的人越来越不喜欢忍耐，他甚至不希望她身边出现任何一个除他之外的异性。他想把这个人直接据为己有，谁都别碰，因为他觉得谁都没资格碰她。
她给他拍的照片，他发出去只是想宣告一声这是他的，谁都别碰。只是大家似乎没有理解他的行为也没有猜到他的心思，像疯子一样把所有的恶意都加在她头上。
他不敢在微博上作出澄清，他害怕那些人会再次曲解他的意思，然后把更多的恶意全部发泄在她身上。他是始作俑者，她是最无辜的那个，但是被迫承受所有恶意的人是她。
他害怕她会过早发现他的心思，却又纠结着为什么时至今日她还没有猜出他的具体想法。
结果就是她一次次被伤害，一次次被谩骂。那些话悉数加在她头上，大概像是一座山，压到人喘不过气。
什么都是错，什么都是不应该，什么都会被曲解会被乱猜，什么都是不可以。一切因他而起，也理应在他这里画上句号。
之前娘娘问他有没有跟陈澈道过歉，罗寅建议过他跟陈澈道个歉，他都没放在心上。他的生活里从来就没有“道歉”这一项行为的存在，因为他认为不需要。
因为他一次次认为道歉是没有必要的行为，因为他一次次拒绝解释那些他认为没必要跟那么多人解释的事情，陈澈被动忍受他的脾气，还要面对网络上那些人的谩骂。
道歉的应该是他，不是她，她从头到尾就没做错任何事，错在他。
错在关注点赞，错在发照片，错在不解释；
错在认识，错在第一天认识就在心里给自己使绊子，错在明明知道元宵节之后就不会再见面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动心；错在总是理所当然地想着时间会说明一切，错在自以为陈澈什么都不知道，错在懦弱地一次次逃避能说出口的机会。
错都在他，全都是他的问题，他无处争辩，也从来没想过争辩。
陈澈顿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了呼吸。
顾哲航在道歉。
她曾经真的以为这三个字从来都不可能出现在顾哲航的词典里，直到刚刚他说出那句话……是幻觉吧。
“陈澈对不起。”
第二次道歉。
陈澈确认她没有出现幻觉，真的是他在道歉。
“为什么突然道歉？”
视线对上。
“因为之前的所有事情。”顾哲航轻声开口。“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我的问题，所以道歉。”
陈澈的心脏突然开始抽疼。
“我……”顾哲航深呼吸。“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害你被迫承受这么多。以后……我会离你远远的，我再也不冲你发火，再也不跟你吵架，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烦你，再也不打扰你……所以你能不能原谅我？以后你要每天都开心，好不好？”
如果他刚刚说的每个字都能是一把刀，陈澈只觉得自己现在肯定遍体鳞伤，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锋利，毫不留情地扎过来。
为什么要这样。
她想知道这个人现在在想什么，一点就好。
“你喝了多少？”陈澈盯着他的眼睛，自己却眼眶通红，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啤的？白的？”
是喝多了吧，是的吧。
“我不知道。”
陈澈问不出其他问题了，甚至不敢眨眼。
她害怕有什么东西突然掉下来，紧绷的弦突然断开，她甚至能听见那一道道干脆利落的声音。
“陈澈……”
“停，别说了。我打车送你回去吧，别说了。”
走出酒吧，陈澈再次拦车，打开后座车门。顾哲航无声钻进去，看着她也坐进来，报出小区地址。
“你家小区地址啊。”
这人到底醉到什么程度才能冲着司机报出她家小区名字？
男生扭头看了她一眼，别过视线，木然地报出自己家小区的名字。
真的只是下意识说出口的地址，第一次去的时候，就已经牢牢记在了脑子里，想忘都难。
陈澈知道那个地方是全城最有名的富人区之一，离这里好像并不远。再次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陷入沉默。
也好，就这样吧。
顾哲航一直在看她，像是在用刻刀一下一下地把她的样子刻在心底。
真能这样就好了，谁都看不到碰不到，他能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出租车不被允许进入小区，只能停在外面。陈澈付钱下车，顾哲航紧随其后。出租车渐渐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范围内，顾哲航带着她慢慢往里走。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但是她没有任何心思欣赏小区绿化，只想尽快完成任务然后离开这里。
全程沉默。
两个人停在一栋小别墅的大门前。
“带了家门钥匙吧？”
顾哲航无声点头。
“那你进去吧，赶紧洗澡睡觉，难受的话自己喝点醒酒茶。”
男生定定地看着她。
“然后……以后你也要每天都开心，要听新助教的话，寒假之后的考试要加油，那么想去意大利，更应该努力了，其他的也没什么需要我嘱咐的，回家早点睡。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我回去了。”陈澈深呼吸。“晚安。”
最后那个字差点破音，说完转身就走。
顾哲航愣在家门口，看着她的背影。
陈澈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就控制不住情绪了，垂着脑袋慢慢往前走，任由早就憋不住的眼泪往下掉。
该说的都说完了，今天废话特别多，因为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他要选择离她远远的，那她尊重他的选择。
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但是。
但是她好难过啊，说要顾哲航给她一点时间，但她却到最后都没纠结出个所以然，他把这个机会收回也是理所应当。
路灯下的黑暗中，寒风刺骨，陈澈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是冷。
心脏的不停抽痛让依旧愣在家门口的顾哲航突然清醒过来，甚至比没喝酒的时候还要清醒。
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而且似乎以后就真的要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最不愿看到她哭，刚刚却清晰地听见了她的抽泣声。
第53章（跨年加更）
陈澈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整个人被扳过去，甚至来不及擦掉眼泪。顾哲航下意识想伸手碰她的脸，却被她立刻躲开。
“还有事吗？”
“我现在很清醒。”顾哲航盯着她的眼睛，多少有些焦急。“我……对不起。”
陈澈终于受不了了，原本想笑的，眼泪却抢先掉了下来：“顾哲航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想要我拿你怎么办啊？你说要换助教，我给你找了。你说要我去接你，我也去了。你说以后离我远远的，我把你送回家之后立刻就走……接下来呢？你还希望我做什么呢？”
“不要离开我。”
陈澈顿住，机械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满是恳求的眼神。
顾哲航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我真的不奢求你做什么，我也从来就没有过这种奢求……但是……但是陈澈。”
顾哲航深呼吸。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陈澈不敢眨眼，她怕自己在做梦，一眨眼，梦就醒了。
“所以……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一点？”
一点就好，哪怕只有一丁点也行，他不敢奢求什么。她可以不用喜欢他那么多，他再努力努力，争取把不够的那部分给她补上。
因为他真的想象不到没有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想真的就这样结束一切。
“什么啊……”
什么啊，这都是什么啊。
“我希望你给我点时间，我想看清楚我自己的心，因为我发现我陷进去了，走不出来了。那次灯展让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先捋清思路……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觉得……顾哲航你不是坏蛋，你不是坏人，我想接近你，想试着看看我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澈在颤抖，说话时眼睛依然红红的。
“但是……但是你不能在说完那些难听的话之后再告诉我这个，我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心理准备，你再来告诉我这些，我会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你在同情我，你只是因为我情绪失控了才来安慰我。”
顾哲航摇头：“不是。”
陈澈眼里还挂着泪。
“不是在安慰你，是很喜欢你，舍不得看你因为被绑在我身边而不开心，舍不得你因为我被动承受那么多痛苦。我不想把你推远，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很煎熬，明明很喜欢你，但我好像个刺猬，靠近你就会伤害你，所以我宁愿自己走远一点。如果今天什么都不告诉你的话，那我可能再也没办法跟你说了，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知道我在给你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但是……算了，没有但是了，我很喜欢你。”
陈澈愣了：“你清醒吗？”
“很清醒，很喜欢你，不想你走，也不想伤害你，也想你喜欢我一点点。我不是坏人，我会努力改正缺点，我保证。”
顾哲航上前一步，径直吻她。
煤油灯形状的路灯下，他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心尖都开始轻轻颤动，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时间就此停住吧，未来可以不用再来，过去可以不用再回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现在。
像是对待一件尤为珍贵的礼物一般，顾哲航在陈澈窒息之前小心翼翼地松开她，额头贴在一起，看着她的眼睛：“我现在很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