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几个骆佳容非常熟悉的面孔,为首的几个是从宛卿卿刚进骆家起就跟着的心理医生。
骆奕也在。
他看到骆佳容之后先是拧了眉毛,然后,他跟其他人说了几句什么话,其他人就点了点头各自越过骆佳容散出门口。
等人走完了,骆奕才担心地看着她,眉间都是愁绪:“佳容,你一晚上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这样晚跑出去……”
他本来想说的是,你知不知道这么晚跑出去你妈妈会担心的,但是想想宛卿卿的情况,和做完骆佳容的遭遇,他的确也是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他话到嘴边就拐了弯:“……你这样跑出去很危险。”
骆佳容的目光凉凉的,昨天晚上的事情让她觉得是如梦方醒。
这么多年了。
她一直在顺着宛卿卿,忍受她的病情对自己带来的家庭冷暴力。
她以为这样子就能够粉饰太平。在昨晚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其实这些家庭美满的假象才是最可怕的。
这些假象在昨天晚上像被打碎的玻璃瓶子,玻璃渣子四溅,把她的心扎得稀烂。
骆奕关心她吗?
或许是有的。
在某一方面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甚至于可以说是可以得到相当优异的成绩的继父。
她的零花钱要比骆川衡还要多。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说到底都是爱屋及乌,只是为了宛卿卿。换言之,是在宛卿卿对她的种种冷暴力真暴力之后的赎罪。
“爸,你有来找我吗。”骆佳容的目光无波无澜,只是看着骆奕。
骆奕一时有些无话可说。
他年过四十,面容依旧俊挺,他看着这个从九岁起就随了自己姓,跟在后头叫了他这么多年爸的继女,嘴巴是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无可辩驳。
他没有。
因为昨天晚上宛卿卿的情况很不好,他的所有心绪都在她的身上,所以早就把趁夜就跑出去的继女抛之脑后。
而且是一个满头是血的继女。
骆佳容笑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在否定什么。
“爸,在我爸爸去世之后,我是真的有把你当成我爸的。”她说。
她不等骆奕再说点什么,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看到自己房间里的场景,她低笑了一声。
她的眼角有闪光掠过,很快归于平静。
骆奕这时候才想起了什么,追了过来,解释道:“佳容,你妈妈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她今天也只是暂时去医院输液了,等到情况稳定一点了就要回来的。毕竟家里休养要比医院更加妥当。”
他看了一眼骆佳容的神情,只见她听到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房间里头已经收拾好的一箱行李发呆。
“她现在的情况,回来是不能再看到你了。你放心,我都给你安排好了,是最舒服,最大的房子。离你学校更近,阿姨也给你安排好了。”
骆佳容闻言一笑。
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本来就生得很好,一笑起来更是像彻底绽放的花儿。骆奕恍惚了一瞬,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宛卿卿。
他的语气更加温柔了,“等到你妈妈缓和了,我就接你回来。”
骆佳容伸手把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拉杆拉到手里面,含着万千星光的眸子对上骆奕的。
她轻轻摇头,“不用了,叔叔。您之前给我的钱够我生活到上完大学了。就让她好好休养吧。”
她低头去看书桌底下,想去找自己先前放在底下的画板,发现空无一物。
她抬眼去看骆奕。
骆奕黑眉因为她刚才说的话而拧出沟壑,“阿容,听话些。你妈妈不喜欢你画画。如果她知道了病情会更加严重的,你也不想的,对不对。”
“我的画板呢?”骆佳容看着他,抿唇。
“你会懂事的,对不对。”骆奕试图说服她。
骆佳容哂笑,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口。
-
“骆先生,你们真是伉俪情深。”
少年的声音泠泠似泉,语气中带着嘲讽。
正看着骆佳容背影发呆的骆奕转了过头,正看到倚在柱子背后,施施然看着自己的陆斐。
“小斐啊。你不懂。”骆奕用手捏着眉心,颇为烦恼。
你说他完全不疼爱这个继女吗。
不是的。
从那么小小一个就回来,也是在他背上撒过娇的。她的脾气性格又是从小就极为懂事乖巧的,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可是在宛卿卿的事情面前,他的确是偏向了。
他不希望有一点点会让宛卿卿病情加重的可能性发生。
所以他只好从根本上就让骆佳容死心。
她也应该是懂得他的苦心的啊。
陆斐单边唇角挑出一个冷笑,双眸里全是冷意。
“可不么,这本经最难念的部分全让一个刚满十八的小姑娘念了。亲生母亲对她如仇敌,下这样子的狠手,她当成亲生父亲对待的人又为了她的母亲让她断送前程。道德绑架这门课还是你们学得炉火纯青。”
骆奕被一针见血地揭穿,面上一片尴尬。
陆斐也没有再多说,多说无益,永远叫不醒一个在装睡的人。不过是浪费唇舌而已。
他转身,去追前面的纤细身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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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佳容在前面走了一路,陆斐就跟在她身后走了一路。
前面的女孩子已经没有了刚才走出骆公馆时候昂头挺胸的样子,现在是垂头丧气的,像个小鹌鹑。
秋末的第一场北风卷起枝头金黄的树叶,高高飞起,轻轻落下。
少女的身形纤细,长发也随风曼卷,大大的眼睛里盛着水光,苍白的小脸堪堪一掌,额头上手上都有胶布,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她怀着满腹的心事,昨晚和今天的事情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算是天塌一样的事情了。
少年跟在后头,几乎是她的每一个脚步他都会再走一遍。
他插着兜,穿着普通的短袖和运动裤,眸子从没离开过前面的女孩子。
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
这就是心之所向。
她不知道在分心想着什么,所以也没发现后面的人。
突然,行李箱的轮子被小石头硌了一下,险些倒地。
一只手从后面伸出,帮她扶住了箱子。
她看清来人的脸后,疑惑地看着他:“阿斐?你不是在车上吗。”
“嗯,等久了,去上个厕所。”陆斐撒谎。
她也没有纠结这边没有厕所陆斐去哪里上的厕所,只是在看了一阵他干燥的手,确认没有水的痕迹后,终于忍不住了。
“阿斐,上完厕所要洗手。”
陆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好敏娜桑
第23章 小竹叶青
起先搬出来的日子里,骆佳容是在陆斐家里借住了几天的。
这些日子里,两个人同进同出,一起上学吃饭,几乎如影随形。
后来骆川衡找了上来,劝骆佳容回去,虽然她很疼这个弟弟,但是此时她自己已经早就打定了主意,所以没有答应。
骆川衡自然是想要她回去的。
虽然宛卿卿在生骆川衡的时候早已经情况好了许多,除了有时候看到骆佳容的时候还会有些神志迷糊犯浑,好在骆佳容一再忍让,也并没有激化矛盾。
但是对于骆川衡来说,她这个母亲其实也并非称职。
骆川衡从小是在骆家那边的两位老人的看顾之下长大的,骆佳容又从小懂事,对于这个弟弟非常疼爱,所以骆川衡对于她的感情是很深厚的。
不过,骆川衡的想法不代表骆奕的想法。
她这个继父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宛卿卿。
可以爱屋及乌,但是必要时也会做出他自己的割舍。
否则也不会有骆佳容的一忍再忍。
她现在已经打定主意了,十八岁的骆佳容应该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不能奢求谁的偏爱,就更加要偏爱自己。
-
为了避开骆川衡,骆佳容在傅齐的帮助下在外头租了一间公寓。
就在学校附近。不算大,八-九十平的面积,两室一厅,除了卧室还可以单独收拾出一间画室。
傅东然也在傅齐那里得知了消息,当下就给骆佳容发了信息,表示可以帮她搬家。
骆佳容看信息的时候陆斐就在一边,看到微信上那个备注为傅东然的人发来的信息,他眉心一皱。
好在骆佳容回绝了傅东然。
一则她没有太多行礼,二来她现在还住在陆家,太多人上门难免让人看了注目。
她不想再起周折了。
她带着一个行李箱和新买的一些画具,住进了只有她一个人的新家。
陆斐拖着行李跟在她后面,骆佳容背着画板,先一步走进房间。
“怎么样,可以吧。”傅齐是个急性子,不像二人磨蹭,挤在二人中间进了门。
房子是圣托里尼风格的装修,拱形隔墙雪白透彻,搭配上克莱因蓝的窗帘极具视觉冲击。宽阔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窗外的山亭,翠荫如盖,飞鸟婉转。屋内陈设无不精致,尽显主人品味。
她很满意,所以点了点头,表示对傅齐的肯定:“非常可以。这里居然还有埃里克的画,我非常喜欢他的画,而且,不像仿作。”
骆佳容非常喜欢埃里克的画作,典型的后现代主义风格。
她靠近看,墙上的画加了保护画框,单独还加了一个用来保持温湿度的装置。埃里克的风格明显,真假易辩,她敢断言,不是赝品。
骆佳容狐疑道:“你是哪里找来的。房东这么大方。这里的房租很便宜。”
她手头上的钱足足够够,但是她的确没有想租太贵的,因为只是一个暂时的住处,高考之后就搬离了。有着这方面的考量,她当时在房租方面的预算也没有太高。
没过几天,傅齐就主动找上她,说是帮她找到了个房子。
她看了房子的照片,又听了房租的要求,都觉得可以,就把定金付了。
也没有多去纠结其他,干干脆脆。
今天来到地方看了之后,才发现这个房子物超所值,难免就起了疑虑。
本来傅齐还是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骆佳容话一出口,他噎了一下。
陆斐的目光冷冷扫过他,他吞了一口口水,“是我……是我远方亲戚的一个小弟弟。 ”
陆斐的目光更冷了几分,傅齐摸摸突然感觉有点冷飕飕的后脖颈,“……一个表哥,表哥。”
骆佳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二人身上掠过,“到底是弟弟还是表哥。”
傅齐两面受到夹击,犹如汉堡片中间的肉块儿,两边都占不到好,索性提高了声量:“管他弟弟还是表哥,表得十万八千里我记不得了。你就住着开心就行了嘛。”
一开始就是陆斐找到他的,说是怕骆佳容找房子困难,把自己名下的一套房子让他来帮忙给她搭个线。
好处当然是有的,一套价格贵到他肉疼的电脑。
这个价儿对他来说肉疼,陆斐这里送出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啧啧。
酸了酸了。
本着拿人钱财□□的专业素养,他连搬家都帮忙了!
虽然也没啥好拿的,就帮忙从陆公馆提了两袋水果过来,但是也是很负责的了!
谁知道现在的骆佳容好像一下子开窍了,三问两问就差点把他套出来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行,那你那表哥能租给我这么久不,毕竟要到高考之后去了。我只签了一年的协议。”骆佳容挪开探究的目光,转过身去看着那副埃里克的真迹,状似无意道。
傅齐嘴快:“放心,想住多久住多久。”
陆斐眉头一蹙,目光凉凉。
他赶紧找补:“我表哥在国外,家里有钱得很,家大业大,这一套房子算啥。”
“你那个家财万贯的表哥叫啥,没听你提起来过,把他微信给我,我亲自跟他说一下续租的事情。”骆佳容转过头来,笑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傅齐觉得女人真是难糊弄,特别是成年的女人,又漂亮又精。
他正要接着瞎掰,一个清冷的声音帮他突破了窘境。
“他表哥就是你表哥。你管他表哥叫什么。续租的事情甩手交给傅齐来办,你还要学习。”陆斐在一旁开口道。
“我也要学习的。”傅齐弱弱申辩,声音小如蚊呐。
陆斐目光一过,傅齐马上想起家里那个拉风的电脑,闭上了嘴巴。
OK,他不需要学习。
“你也要跟着一起学,你们班主任说我给你补习之后你成绩也有上升,你爷爷知道后找到我了,以后你要跟着骆佳容一起学习。”陆斐凉凉道。
傅齐突然想晕厥。
陆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补充道,“哦,对了,因为你的基础太薄弱,所以骆佳容做题的时候你要做,她画画的时候也要做。”
“简而言之,做不死就往死里做,你没有撤退可言。”陆神仙的笑容淡淡,显然十分不满傅齐瘦了好处还办事不力的窝囊样子,一刀接着一刀地补。
傅齐人都差点没了。
骆佳容在一旁,表示深切地慰问:“你爷爷真疼你。”
“是啊,说是学不死就放弃的话回去傅老爷子亲自上手打死。”陆斐在一边也跟着添油加醋。
幸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终于把她的注意力引开了。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啊。”骆佳容下意识把目光看向周围的两个人。
“咳咳。”傅齐有些不自然,赶紧避开目光一溜烟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是傅东然的脸,他和平时不一样,鲜见穿了一身休闲的短袖和牛仔裤,抱着一束花,凤目里都是笑意。他看到开门的是傅齐,也没有多惊讶,反而不外道地进了门,跟着在他后头的还有川一和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