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校长，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安格校长从抽屉里取出一份信件来，摆在桌上，推到东教授面前。
“事实上，我昨晚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举报你接受学生的昂贵礼物，并且……我姑且先问一句，你的新义眼是哪里来的？”
东教授微微皱眉，“是……”
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抓过桌上那封举报信，几下拆开，查阅——
信是由许多剪裁下来的字符拼凑而成的，上面写道，她接受了怀特赠送的义眼，而这个义眼是联盟军方正在开发的项目，不知道怎么泄露到了怀特手上。
这枚义眼价值千金，有价无市，接受学生这等贵重的礼物，这样的老师怎么可能是清白的？
“说实话，我都觉得这封信写得有些天马行空，连联盟军方都正待开发，尚未完成的东西，怀特是哪里来的本事拿到手的？”
安格校长缓缓道：“还请你向我解释一下，你的这枚义眼，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
东教授将那封信反复浏览了三遍，面色凝重地抬起头来。
“怀特告诉我，这是他暑期的实习项目，我也和他的导师沟通证实过了。”
安格校长点了点头，“据我所知，怀特暑期的实习项目的确是在军方科研所从事义眼方面的研究，但那只是普通的军用义眼，与东教授现在佩戴的这只可没法相比。”
东教授原地静默了数秒，有好一会儿，办公室内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沉重。
良久的沉默之后，女人站起身来，轻轻颔首。
“我明白了，安格校长，这件事的确是我的疏忽，我接受学院的一切安排。”
--
早上的时候，东教授真以为自己就要被辞退了，就连去上课的时候，都怀抱着一种要上最后一堂课的悲壮心情。
结果，仅仅过去一节课的时间，安格校长忽然变了卦。
他给东教授发了信息，说是早上那位举报人又来了信，信中为自己早上的误判道歉，说是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并决定取消举报。
学院考虑到如今的结果也并非她本意，经过商讨，决定从轻处理。
未来几年，她会被调往下级学校从事文书方面的工作，取消一切职称评选资格，直到学校经过审核，认为她可以重新任教。
“……”
下午的时候，实验室也给她发来了消息，通知她去取先前异兽的化验结果。
化验单显示，异兽体内含有过量的辣素。
这种辣素的用途，就相当于远古时期人类在箭上涂毒，绝大多数选择机械武装这一道路的人都会在战斗中利用这种东西增强自己的战斗力。
只有当辣素含量超过一定阈值时，辣素才会起到刺激猎物的作用。
当日出战的机能系学生十有八九都在自己的武器上涂抹了这种物质。
看起来好像只是一次意外。
但……
下午在另一个班的课程也结束之后，东教授打开端脑看了一眼。
她早上发给怀特的消息，现在还没得到回复。
他今天好像也没有来上课……
问了每次都和他一起的那个朋友，说是……回家处理事情了？
这个时候回家？
东教授垂眼望着端脑，蓝紫色冷光映在她脸上，再慢慢黯淡下去。
直到屏幕彻底陷入黑暗，东教授才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捡起被小黑碰倒在地的手杖，慢悠悠地走出门去。
怀特·图尔斯……
路上，东教授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她倒是没什么印象。
不过，既然这枚义眼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绿眼睛，卷发……
算一算时间，这么多年过去，好像也是应该长这么大了。
东教授叩响了档案室的门。
坐在角落的管理员抬头向她望过来。
“您好，我想查阅一下怀特·图尔斯的档案。”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想不出标题了
第22章 关于礼物这件事
人类的历史已经前进了几千年，离开母星，将足迹遍布星际——
如此浩大的进程过后，人类在拘留所的布置上却还是一如既往。
阴暗，逼仄，四处弥漫着烟臭和人的体味。
向谷第三次来到这里，还是不能理解怀特怎么能甘愿认罪。
就算这件事牵扯到了东教授又怎样？
这本来就不是怀特做的，为什么要接受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然而，怀特听到他的想法之后，只是微微摇头，什么也没说。
向谷不理解他的决心从何而来，但向谷看得出来，他这次的决意不容动摇。
“算了……”
向谷嘟囔了一声，连告别的话也没有说，就站起来走掉。
怀特本来还想对他说点什么，见他情绪不高，最后也就把话留在了肚子里，目送向谷离开。
直到玻璃另一边的门彻底关上，再见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了，怀特才低头，肩膀微微垮下来。
他的本籍依然留在帝国，如今被羁押，按照条例，是要被送回帝国处置的。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他很清楚这帮人究竟想要什么。
如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生物合金了，就算拿到了冶炼技术，帝国也需要他来完成最初的建设。
即便真的被送回帝国，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依然是安全的，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但，就像刚才向谷表现出来的那样……
他现在这样，应该挺让人失望的吧？
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甚至就是别人有意为之，专为他设下的陷阱……不反抗，反倒是自甘堕落。
“……”
老师她恐怕也并不需要他这样自以为是的“牺牲”。
怀特很清楚这一点。
他只是……
只是觉得这么些年来紧压着他的负罪感实在是沉重得令他喘不过气。
他实在是不希望这份情感再增加分量。
如果回到帝国就能将这件事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那他甘愿以自由交换短暂的心安。
正当他一个人沉默在黑暗中，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时，探望室的门再度被打开。
看见消瘦的女人拄着手杖，慢吞吞踱步进来的时候，想要立刻原地消失的念头难以自抑地侵占怀特的脑海。
啊！可恶！
向谷！
不是说好了不告诉老师的吗！
怀特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介意这件事。
“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东无笙原本就是一幅看起来不好亲近的清冷面相，这会儿她的目光扫过来，怀特清晰感觉到其中压抑的怒气。
压迫感比平时更盛。
嗯……老师的话，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怀特苦笑着心想。
“以后都不必叫我老师了，我已经递交了辞呈，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也不会再选择老师这个行业。”
女人坐下以后的第一句，就叫怀特微微愣神。
“老师，额，不……是因为……”
怀特飞快地眨着眼，有些语无伦次。
“和你……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和那些照片没有关系。”
女人慢条斯理地打断他的话，“我原本就在怀疑自己可能不适合当老师，你让我确信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其实还是因为他吧？
怀特实在是笑不出来，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去。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女人轻幽的一声叹息。
“说得有点过分了吗？抱歉。”
话音顿了顿才继续。
“所以我才说，我不适合当老师。”
“我真是一点也不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平时都在想什么。”
“就这样还要耐心温和地开解你们，我觉得这样下去我可能活不到晚年，干脆就辞职了。”
怀特错愕地抬起脸来，对上女人宁静如黄昏的红色眼眸。
这样的对视持续了一会儿，直到怀特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开视线，东无笙才继续开口道：“我去看了现场，开了一份痕迹鉴定报告，虽然没找到凶手，但符文复现了当时的部分场景，至少足够证明你的清白。”
东无笙缓慢地眨了眨眼，“你……还有其他的顾虑吗？”
怀特张了张嘴，最后又默然摇头。
“好，那就把话留着出来以后再说吧。”
--
等到怀特真正重新回到校园里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五天。
离开警署的时候，向谷来接他，同时也告诉他，东教授订了周末的船票返回故乡。
周末……那就是明天。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怀特枕着计程车柔软的椅背，目视前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忽然闭上眼睛哀叹了一声。
向谷坐在旁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反应？你怕被东教授训吗？我感觉东教授好像也不怎么生气。”
“这次也不是我去叫她来的，是她自己周一的时候找到我，问了你的事。”
怀特一脸愁苦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这下，之前的事全都穿帮了。
她恐怕不是不生气，只是不会对向谷表露这些而已。
毕竟是愿意不远千里去救助敌对阵营孩童的人，老师她，就算再生气，只要他真的是清白，她肯定还是会为他收罗证据，为他证明。
道义在她心里大概比自己的感受和安危更重要。
那么，抛开正确与否，老师现在真的还愿意看见他吗？
就算老师真的还愿意原谅他……
唉，多少有些太卑鄙了吧……
回到学院里，怀特一头扎进自己阔别数日的小床上，拉了床帘，独自待在昏暗的帘帐内闷闷不乐。
他打开自己的端脑，登上学院网站，本来是想看看现在情况怎样了，结果一登上去，就看见跳蚤市场版面挂满了熟悉的物品。
也对，老师明天就要回家乡去了，行李太多也不方便。
怀特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两秒，然后幽幽地吐出一口气，开了个小号把剩下的十来样东西全部拍了下来。
毕竟也给老师添了那么多麻烦……
就最后一次。
以后绝对不再打扰老师了。
这样想着，怀特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
然而，几分钟后，东教授给他发过来了一张账号截图，赫然就是他的小号。
东无笙：是你没错吧？
“……”
有那么几分钟，怀特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他感觉整个后脑都因为羞愧而发烫。
可恶，刚刚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下手的时候根本没有细想——
杂七杂八将近二十样东西全部被一个号一次性拍下来了，不被怀疑才奇怪啊。
现在应该回一句什么才显得不那么丢脸？
怀特沉思了十秒钟，然后关掉了端脑屏幕。
还是装作没有看到好了……
商丘充分考虑到当地的环境会降低人类出门的欲望，因此快递行业向来非常方便快捷。
就连大学里也有无数的小型快递机器人在帮老师学生运输传递。
没一会儿，寝室门被敲响，向谷喊了一声“请进”之后，屁颠颠地从卫生间里出来，跑去开门。
“怀特——”
床帘被掀开，向谷探头进来看了他一眼。
“有你的快递。”
一只双人枕头大小的玩偶被向谷塞进来。
与此同时，端脑屏幕亮了一下，跳出十来条退款信息。
玩偶？
怀特愣了一下，看一眼端脑，又看一眼手里被挤压得皱巴巴的，头上脚下的小人偶。
是他刚刚拍的那些？
只有一个人偶吗？
怀特刚刚下单的时候根本没有细看，这会儿他把玩偶的皮肤扯平，帽子戴好，又将被挤进棉花里的手脚耳朵都扯出来，端正摆放好。
这下怀特认出来了。
这玩偶在他兼职的那个童话主题的游乐园里随处可见。
这是一只……匹诺曹。
怀特：“……”
是在讽刺他吧？是的吧？
怀特打开端脑，将跳蚤市场的版面找出来，重新仔细查看了一遍。
除了这只匹诺曹以外的全都由卖家那边取消了交易。
而这只匹诺曹的信息页上则写着——
“猫玩具，但有些猫不喜欢，已经过清洗和高温杀菌消毒。”
猫玩具啊……
怀特把脸埋进了匹诺曹的肚子里。
他闻到了日光的味道。
还有一种和老师外套差不多的气息。
大概是同一种洗涤剂的味道吧。
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好一会儿没有动。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太糟糕了……
但……
又有点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我真的觉得还是有一点点甜的吧！是的吧！
第23章 关于奇怪的网站这件事
明明前一天晚上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都不再到东无笙面前去丢人现眼，抱着那只匹诺曹睡了一夜之后，某些决心忽然又动摇起来。
也许老师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
怀特若有所思地把匹诺曹的鼻子戳进棉花里。
这个想法只维持了两秒钟，青年很快又垂头丧气地把额头靠在匹诺曹的帽子上。
还是不要自欺欺人了。
就算老师说自己并不想当老师，但哪有人真的会对害自己丢掉体面工作的家伙毫无芥蒂呢？
也许他可以远远地看一眼，并不出现在老师眼前？
不对，他根本不知道老师的飞船班次。
“嗯……”
青年幽沉地叹了口气。
匹诺曹的料子并不细腻，毕竟是给猫咪磨爪子和消磨力气的玩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