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尘埃落定了,林菀在林茵的坟前呆了很久,江军担心她想不开就在旁静静地陪着。
林菀的状态极差,不但面容憔悴,就连原本就纤细的身躯更是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站在那里摇摇欲坠,一阵风就能把她吹的踉踉跄跄的。江军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但这事他除了跑前跑后地帮着忙乎,别的也帮不上什么了。
经过几天起起伏伏的折腾,林菀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她看着墓碑上林茵的黑白照,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苍凉。她幽幽地叹了一口,轻声道:“都怪我不好,那天不该跟她吵架的。其实东西丢了,不怪她,但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把气都撒在她身上了。林落出事以后,父母相继去世了,只剩下我们姐弟三个人相依为命。生活的重担压的我喘不上去,我不是没有埋怨过命运不公,可怨又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我总怪茵茵不懂事,老是闯祸惹麻烦,从没想过,其实她也不过还是一个孩子,希望有父母宠着,兄弟姐妹们关怀着,无忧无虑的。而我这个做姐姐的,就会怨她说她骂她,她看着大大咧咧的没有当回事,其实心里是在意的。”
江军明白林菀的心情,他也有手足,也因为差点失去而愧疚,只是他的运气比林菀好一些。他拍了拍林菀的肩膀,劝慰道:“别胡思乱想了,你这个样子,林茵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回去的路上,大飞开车,虎子坐副驾驶,江军陪着林菀坐在后座。车里的气压有些低,憋得大飞浑身不自在。他假意地咳嗽了两声,寻了一个相对比较合适的话题,“那个……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生车祸了呢?”
江军也觉得奇怪,他查过‘月色’门口的录像,那辆车没挂车牌,而且在经过‘月色’门口时,驾驶座上的人刻意遮住了脸,所以林茵的车祸应该不是偶然。
当时在现场目击整件事情发生的就只有林菀了,江军试图从她这儿问出一丝线索来,“你那天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林菀对那天的印象就只有林茵浑身是血的样子,别的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对自己的无能有些失望。
大飞打开了话匣子,猜测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林菀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们能有什么仇家……”
大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虎子接过话,道:“兴许就是一场意外,司机酒后驾驶,或者……走路打电话没看见后面车……”
林菀闻言抬头,道:“茵茵确实有这个毛病,边走路边打电话,我说过她很多次,她总是不听。以后我再想说,也说不着了。”
第54章
林菀在只有她和江军时, 把林茵临死前交给她的钥匙拿了出来。江军接过钥匙,仔细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钥匙你哪儿来的?”
林菀答道:“茵茵那天来‘月色’找我, 就是为了把这个钥匙给我。”
江军纳闷道:“这钥匙是干什么的?”
“金色海岸男宾808的钥匙……”
“什么意思?”
林菀猜道:“我想印钞机应该就在金色海岸男兵808的柜子里,这是打开柜子的钥匙。”
“林茵怎么会知道……”
林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兴许我猜错了, 不管怎么样, 你去看看总没错。”
林菀在林茵头七的那天去了一趟疗养院,林落还是老样子,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林菀静静地陪着她坐了一会儿, 坐着坐着就哭了,开始是那种无声,慢慢的哽咽, 最后嚎啕大哭。
林落仍是无动于衷,直到林菀跪下伏在她的膝头歇斯底里的哭, 像是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干了似的,她微微地动弹了一下, 没有作声, 目光不再游离窗外的某个角落了, 落在林菀的发顶上, 眼里有疑惑有心疼, 还有数不清的挣扎。
林菀哭的嗓子发紧,声音沙哑着说:“姐, 茵茵死了……今天是她的头七……”
林落浑身不经意地一颤,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她是被车撞死的, 满身都是血……”这些天林菀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林茵,有哭的笑的,没心没肺的,还有蛮不讲理的。那个鲜活的茵茵就在几天前成了一张黑白照,而且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姐,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总是说她没用,兴许她也不会赌气地去证明自己,丢了性命……我对不起茵茵,对不起咱爸咱妈……”
林落的眼角处隐隐地渗出水迹,然后越来越多,像堆积一起的浪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林菀的手上。林菀一怔,抬头去看,只见林落已是泪流满面了。她惊奇地叫道:“姐,你听见我说的话了?”
林落没有回答,只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如泄了闸的洪水,淹没了所有的感知。“茵茵……”
“姐,你好了?”林菀不敢完全确定,因为林落的病症就是阶段性的,时好时坏,症状也千奇百怪,有时发疯有时发呆,说不准哪个状态是正常的。
林落只是哭,伤心地叫着林茵的小名,“茵茵……茵茵……”
林菀已经不再纠结林落的病是不是好了,她眼带着憧憬细说着她们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童年时期的她们无忧无虑,尽管生活不富裕,但一家人在一起还是幸福快乐。转眼十年间,六口之家只剩下他们姐弟三个了。林菀说完这些,又说起了江军。“姐,他是一个好人,他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这件事牵连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你……”
林菀絮絮叨叨说着那些事,陈帅和江军的关系,他们的使命,还有造成这一系列悲剧的始作俑者,那个几经辗转流落到平阳镇的印钞机。林菀也不知道林落有没有听进去,其实她一直都有一个疑问,对于当年的事林落又知道多少呢?
“姐,我真希望这一切都能早点结束。就因为一件跟我们完全没有关系的东西,你变成了这个样子,爸妈也因为这事间接离开了我们,还有茵茵,她还那样的年轻,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事,就稀里糊涂地丢掉了性命。下一个又会是谁,是我?是小满,还是……”
这个假设,林菀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她真的太怕失去了。“姐,你知道晶片吗?”
林落停止了哭声,又变回了痴痴傻傻的状态,望着窗外发呆。
其实林菀也只是随便问问,本来就没指望林落有什么回应。她今天来疗养院,就是告诉林落林茵的死讯。不管怎么样,作为最亲的人,林落有权利知道林茵的死讯,她有伤心的权利。
林菀看了一眼时间,不知不觉的过了三个小时了,她还有一堆事要做,得走了。她跟林落告别,“姐,我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还有小满,我们一起来看你,好不好?对了,小满还有半年就高考了,他跟你一样聪明,学习也很刻苦,他说要跟你一样读法学,将来做一个律师……”
林菀走到门口,刚握上门把,身后突然传来林落清冷的声音,“在我这儿……”
林菀以为她又说胡话了,转头本想安抚几句,却看见林落转过身,眼神清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林落自从受了刺激病了之后,眼神一直都是空洞迷惘的,整天梦游一样。可这一刻,她精采秀发,双目炯炯有神,与上一秒的她判若两人。
林菀怔了怔,迟疑半晌,开口道:“姐,你说什么?”
“我说晶片在我这儿!”林落语气平稳,不像是发病。
林菀简直不敢相信,“姐,你的病好了?你清醒了?”
林落郑重地点了点头,“嗯,菀菀,对不起,这多年难为你了。”
林菀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姐,我以为……”
林落叹了一口气,从脖子上取下项链,走到林菀跟前,把项链塞进她的手里,“拿好了……”
“姐,你……”
林落的目光再次看向窗外,眼里充满了向往和期待,“我也希望这一切能够早点结束,这条项链是我当年送给大兵的,后来他又把它送回了我。他说他在这里面放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托我保管。我没有打开过,但我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就是晶片。虽然大兵没有跟我说过他为什么有用不完的钱,但我也猜到了。所以他把项链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把他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我。无论如何,我都应该遵守承诺,好好地保管它。”
“那你为什么又把它拿出来了?”
林落的目光又落在项链坠上,“因为它,我葬送了我的青春,这十年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还连累了家里,把你们也卷进来了。茵茵……她……也许我应该早点拿出来,兴许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至于大兵,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我想他在天之灵会理解我的。你把它交给那个你信任的人,让这一切都早点结束吧。”
“你是……什么时候好的?”
“上次在街上我认错的人,当时确实受到了刺激,不过之后我一点点恢复了一些理智。本来我想早点告诉你的,可是我发现有人在偷偷地观察我,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我担心是冲着项链里面的东西来的,所以之后我就装病。”
第55章
林落的病好了, 虽然这个喜悦还不足以冲散林茵骤然离世的悲伤,但总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林落并没有跟林菀一同回来,她还呆在疗养院里继续装病。对于她来说病愈应该是从过去的痛苦中彻底的走出来, 眼下大事还未完, 那个一直藏在背后操纵这一切阴谋的人还未揪出来,谁也无法预料到下一个倒霉的是谁,兴许疗养院对林落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林落说她先不回去,林菀尽管心里有些遗憾, 但还是依了她。
今天对江军来说应该是个特别的日子, 在警匪双方周旋了十几年,费劲力气寻找了两件东西印钞机和晶片,终于凑齐了。这个过程不能说历经千辛万苦吧, 毕竟之前的十年前他就出了一个名字,但这一年来他潜伏在平阳镇,过着跟自己以前截然相反的生活, 有时候一觉醒来,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相对江军的激动,林菀显得尤其的平静, 只是在看到江军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时, 她眼眶一热, 大哭了起来。林茵没有骗林菀, 她最后真的找到了丢失的东西, 只是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还有林落,虚度了十年最好的青春年华, 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对死去爱人的承诺。她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贪图的野心,却要遭受这样的苦难, 只为了一件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东西。林菀已经不知道可以怨谁恨谁了,也许就像林落所期盼的,让这一切都早点结束吧。只有这样,她们才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江军揽着林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别难过了,都过去了……”
哭过了,林菀的心情平复了些,她想到一些事情还没有做,“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江军道:“这两样东西放在我这儿也不安全,我联系老沈,把东西交他手,事情也算了结了一大半。不过这事还得你去,我这儿走不开。稍有点动作,八百双眼睛盯着呢,我怕再出点啥事。”
“我去?”林菀惊得立马坐起,“你的意思让我把东西交给沈警官?”
江军点了点头,道:“地点后山坡,那地方偏僻,离你家又近,你去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若换作以前,林菀肯定是义不容辞,可上回印钞机就是在她手里没的,这次失而复得也是林茵付出了那样惨痛的代价。她实在没有胆气接这个任务,她怕东西再在她手里有个什么闪失,那她无法面对的人可就不光是江军一个人,还有林落和死去的林茵。“要不,你换个人去吧?”
江军知道她还在为上次的事愧疚,再加上林茵的意外,让她始终自责和懊悔。江军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道:“妞,我一个人来的平阳镇,‘月色’的人与其说是我的人,倒不如说是他们的人。我身边除了你没有能信的过的人了,你不用觉得有压力,上回的事不怪你,完全是一个意外。”
林菀以前不知道他的处境,还会疑神疑鬼的快猜一通,自打他跟自己交过底儿了,林菀的心境就变了,有些心疼有仰慕,还有些许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江军他跟陈帅不一样,尽管他们做的是一样的事,甚至陈帅当时的处境更凶险。但不一样的事,陈帅是因为信仰,信仰是一种比玄学还玄的力量,执着而坚定,可以克服孤寂和凶险。江军搅合进来,完全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哥哥有遗憾,并不是因为信念,所以他的身上总是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这也兴许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但人也是孤单的,有时也会无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