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弱的恐吓就像是隔靴搔痒,完全没有一点威慑力。江军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走到距离林菀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那参差不齐都是玻璃碴子的瓶口,皱了皱眉,伸手就要去拿。
“别动……”林菀看出了他的企图,慌乱到了极点。
江军的手停顿了半刻,然后又伸了过去握住了林菀的手,另一只手去夺酒瓶子。酒瓶子到手,他抬起胳膊举得高高的,那角度真是对着林菀的脑袋。
林菀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今天这一劫是在所难逃了,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然而,过了许久,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林菀吓得浑身一颤,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是江军把夺去酒瓶子摔在了地上。
林菀不明所以地看着江军,尽管隔着一层玻璃片,她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的穿透力。
江军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怕啥,我不打女人……”
林菀不怕他打,就怕他起别的幺蛾子。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你还不知道‘月色’的规矩吧?”江军难得好兴致地给她科普了一番,“在‘月色’可以动手,但不能见血更不能闹出人命。犯了这两条的,男的断胳膊断腿选一项,女的嘛……得做够一百个客人,一次一个也行,要是想快,能扛得住,一次三五个也行,只要把人伺候舒服了怎么着都行。我瞧你生,就给你打个八折,做够八十个客人。你是一次一个呢,还是一次两个,或者再多来几个……”
大飞和虎子面面相觑,心想:‘月色’啥时候有的这个规矩?
江军见林菀不说话,继续唱独角戏,“你不做,那就得你妹妹做。她做我就不能给她打折了,一百个,哦不,加上你那八十个就是一百八十个,做完保证她合不拢腿……”
林菀心里清楚全身而退是痴人说梦,就干脆豁出命去了。她抄起身边的板凳就往江军的身上砸,然而终究还是慢了半拍。板凳还没招呼到他身上,就被他一把抢了过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江军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压在吧台上,“我说我不打女人,没说我不干女人。”
第5章
他的手劲儿很大,林菀动弹不得,也懒得费劲去挣扎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切就顺应天意吧。
“刚才不是挺带劲儿的吗?”江军直了直腰板,手上又加了些力道,“小丫头片子,毛还没长齐呢,就敢抄家伙了?女人得温柔点,要不哪个爷们敢要?”
还操心起她的人生大事来了?呸,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尽管心里已经把他鄙视成孙子了,但面上林菀还得装淡定,“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军松开手,笑得那叫一个贱,“不是跟你说了吗?做够一百个,这事就一笔勾销!”
“……”林菀低头沉思状,半晌才认同地点了点头,“行,不过应该不是一百个,二百个才对……”
江军一怔,还挺意外的,“二百个?连你妹那份都包了?”
林菀冷着脸,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我想你搞错了,打人的是我,跟我妹没关系。”
“那怎的?满一百赠一百?”
“那一百是我还大泉的,这一百是……”说时迟那时快,林菀就着话音,从吧台上抄起一个酒瓶子照着江军的脑袋瓜子就是那么一下子,顿时鲜血四射。画面再现,林菀没再吓得手忙脚乱,反而从容地配上画外音,“……还你的……”
人的视觉总是快过其他的感官,就像闪电,总是白光乍现过后才听见滚滚雷声。三秒后,这帮人才反应过来。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架起林菀,就跟拎只鸡似的。
大飞上来就是一耳光,张嘴就飙脏话,“操,你他妈的是不是活腻歪了?信不信把你卖到非洲,让黑鬼玩烂你……”
林菀被抽的半边脸生疼,嘴角都搁出血了,要是没身后那两人架着,早就瘫在地上了。这一下子算是断了她的所有后路,置之死地了,能不能后生她已经不在乎,临死前出了一口恶气,也算大快人心。
江军一手捂着脑袋,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把手染得血糊糊的。另一手去脱衣服。先是外面的风衣,然后是里面的衬衫。索性都是开衫,脱起来不麻烦。他光着膀子,用衬衫去堵头上的伤口,白色的衬衫瞬间变了颜色,通红通红的。
大飞见状,连踢带骂旁边杵着的手下,“兔崽子,还愣着干吗?没见着军哥受伤了吗?赶紧打120啊,麻溜的……”
大飞吩咐完自己凑上去瞧了瞧,没瞧见伤口,翻开头发都是血,顿时急眼了,“靠,这小娘们手忒黑了,敢他妈的下死手,今儿都甭想囫囵个出去了。”
林菀眼睛瞪得溜圆,颇有种视死如归的烈士范儿,“今儿我进来就没想过能全须全尾的出去,砍胳膊砍腿您随意……”
这话倒把大飞气乐了,“得,知道你不怕死,那你就不寻思寻思你妹……”
一旁吓得早就灵魂出窍的林茵一听到大飞要对付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嚷嚷着,“姐,我还不想死……你救救我,别不管我……”
这戏码意料之中,林菀并不意外,“这事都是你自己作的,你还有脸求我?”
林茵才不管这些呢,“……姐……要不……要不你就答应他们吧……”
这就是自己的亲妹子,关键时候自己舍不得跳火坑就拉她姐跳。虽然早就认清事实了,林菀难免还是有些失望,“要做你自己做,我就是死也不像你那么骨气……”
林茵一瞧林菀是坐死了不管她了,求人不如求己,再说骨气值几个钱。林茵几乎没怎么样犹豫就舔着脸求大飞,“飞哥,只要你不弄死我,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真的不想死……”
大飞鄙夷地瞅了林茵一眼,又去瞧林菀,“眼睁睁地看着你妹下海做鸡,你这个做姐的就真的忍心?”
林菀冷言道:“我没那么伟大,过来拦她做傻事就是尽力而已,现在无能为力了,就随她便吧……”
大飞假意拍手叫好,“得,今儿我算见识到啥叫姐妹情深。不过话说你妹的债还了,你那份怎么算?”
事已至此,林菀已经无所谓了,“你想怎么算?”
大飞倒也干脆,“大泉那笔账我不跟你算,咱们军哥这笔账我不能不算。这样,我也拿酒瓶子给你那么一下子,你能活算你造化大,我绝不来第二下。怎么着,公平吧?”
公平?这叫公平?林菀也知道跟他们这些人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还不如省口气跟阎王爷报到时都说几句话,兴许来世投个好人家。
大飞抄起酒瓶子抡圆了胳膊卯足了劲儿就照着目标下狠手,眼看着就要砸中了。就在距离林菀脑袋三公分处被拦了下来。
大飞一怔,手腕被攥得死死的,他扭头一看,是江军。“军哥……”
江军一手捂着脑袋,半边脸都是血,样子狰狞可怕,“我是大哥,还是你是大哥?”
大飞眨巴眨巴眼,当然你是大哥了。但这事还用大哥张嘴吗?做小弟当然地冲上去替大哥出气。
江军夺下大飞手里的酒瓶子扔到一边,指着架着林菀的那两个大汉命令,“都给我撒手……”
那两人一撒手,林菀像没了骨头似的瘫在地上,浑身提不上一点力气。
江军蹲下,抬起林菀的脸瞧了瞧,幸灾乐祸道:“疼吗?”
林菀半边脸肿的老高,一张嘴扯动了伤处,嘶嘶地□□。
江军凑过身,一支手臂揽过林菀的肩膀,一使劲将她整个人提起,把大飞叫到跟前,语带威慑地教育道:“你这脾气得改改,别跟炮仗似的点火就着。”
大飞一脸的懵逼,急得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哥,你脑子砸残了?你忘了这娘们刚才怎么对你的了?”
江军虎着一张脸,语气冷得能结冰,光是听着都觉得飕飕冒凉风,“什么娘们娘们的,以后得叫大嫂。”
“大嫂?”虎子和大飞面面相觑,一副‘这是什么鬼’的滑稽表情。
林菀也懵了,怎么也想不到一酒瓶子下去砸出一个老公来。
江军勾了勾手指,叫他俩过来,“瞧把你们大嫂吓得,赶紧的,还用我教你们吗?”
大哥发话了,再是不甘心也得认命。大飞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了声,“大嫂,刚才的事对不住了……”
虎子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手慢了一步,要不现在点头哈腰的就是他了。
大飞献媚地龇着牙咧着嘴,笑得自以为迷倒众生,“嘿,嫂子你别见怪,刚才咱们就是跟您开个玩笑……”
第6章
林菀笑不出来,一酒瓶子顶多砸出几万块的外债,她可没打算以身相许。她和江军,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她宁愿负债累累也要跟他们这群人划开界限。只是这些想法还没来得及发表,就被120急救车拉走了。
其实,她和江军都是皮外伤,自己简单处理下就好,比起大泉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根本犯不着来医院凑热闹。可江军硬是要来,而且还拖着她一起。一番检查,江军皮糟肉厚,伤口不算深,没什么大碍,只做了一些简单的消毒和包扎处理。倒是林菀被大飞的那一巴掌扇出了轻微脑震荡,输了液感觉才好些。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一眨眼就半夜两点多钟了。想着林茵还在‘月色’扣着,林菀就坐立不安。
出了诊疗室,林菀看见江军坐在门边的长条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吧嗒吧嗒地抽烟。他头缠着厚厚一层绷带,头发支楞八叉地竖着,脸也没洗净,还带着血污。上身光不出溜的,刺满了花了胡哨的纹身。他叼着烟,一吐一吸的,身上的青龙白虎像是活了似的,狰狞凶狠。
瞧见她出来,江军吐了一个烟圈,似笑非笑道:“认出来了?”
一开始林菀就觉得他有点眼熟,但那会儿情况危急,并没有细想。直到刚才在诊疗室输液,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忽然想起来了半年前的一桩旧事。原来竟是他,林菀有些惊慌,但随即又冷静了下来。或许他来医院看伤,不带他的人,却硬拖着她来,应该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或怜香惜玉了,就是要跟她单独谈谈半年前的那件事。
林菀的视线移向他夹着烟的右手上,虎口处的玫瑰,娇艳欲滴。林菀没记错的话,那花杆下应该是一道十来公分的刀疤,一直延长到手脖。是他自己的杰作,凶器就是林菀常用的那把半旧水果刀。从伤口处涌出的血越来越多,他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林菀,咧嘴一笑,风轻云淡地问:“你说它会结疤吗?”伤口愈合结痂时,他又突然心血来潮要在上面刺个青,说是这疤忒丑不威风,硬是要林菀找个刺青的师傅来。林菀哪认识什么刺青师傅,平常看见身上有刺青的人都绕道走呢。后来是小满自告奋勇给他刺上去的,因为手法生,纹出来的效果差强人意,不过他好像挺喜欢的。
他只在林菀家住了半个月,走的时候一声不吭,连句话都没留。林菀巴不得他走,最好后会无期,所以并未打听他的去向。只是没想到他们还会再见,还是在这么个情况下。
江军随着她的目光落在了虎口处的玫瑰刺青上,知道她认出来了,不由得笑了,“后悔了?”
许久的沉默,江军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听到那句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有些意外。
江军冷哼了一声,笑得更可恶了,“怕了?”
“……”林菀抬眼怔怔地看着他,语气平稳,不急不躁,跟在‘月色’做困兽之斗的那个她判若两人,她说:“我看见你杀人了。”
“……”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江军看她的眼神变得狠戾凶恶,似野兽撕扯猎物般的残暴。
林菀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心脏却是一阵乱跳。他杀过人,兴许还不是一个,更不在乎多添一个。林菀不是不怕,但这是她手里的仅有筹码,她必须冒这个险,争取最大利益化。
对峙了很久,江军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那你去报警啊!”
“我可以不报警,只要你……”
江军打断她的话,慢条斯理道:“报警?你有证据?你说我杀人了?杀谁了?”
“我看见了,就在我家的后山坡。你腿受了伤,是我把你带回家治好的。”算起来,她除了目睹了他杀人,也算的上他半个救命恩人。若不是她为了省点买菜的钱,去后山挖些野菜,刚好撞见了他,说不定他就死在那里了。
“你说的这些谁能证明?”
“当时小满也在家,他能证明。”
江军掐了烟站起来,一把捏住她的脖子,威胁道:“这些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否则不光是你,还有你的弟弟妹妹,都别想活。”
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掐断她的脖子,林菀抠着他的手指,试探将禁锢脖颈的手扒下去。
江军松了些力气,居高临下地劝道:“凡事别总想着鱼死网破,你不为自己着想,总得替你弟弟妹妹多打算打算呢。小满,多好的孩子啊,又听话又懂事,再有一年高考了吧,好像学习还不错,以后说不定能奔个好前程。可要是因为他姐说了不该说的话,连累他……你说……”
“你要干什么?”小满是她的软肋,他轻而易举就掌握了她的死穴,且一招击中。林菀这盘棋才落一子,就败局已定了。她除了臣服,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别动小满,我求你……你就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行吗?”
江军撒开了手,弯下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还有在今天之前你没有见过我,小满也没有,更没有救过我,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