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里,林菀也来过几次后山,可一直都绕开这里,除了害怕死人,还有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若不是为了拿捏住江军,不让他胡来,她今儿也不会硬提着胆子到这来找罪受。
可现在什么痕迹都没了,尸体也不翼而飞了,怪不得他有恃无恐,原来早就毁尸灭迹料理干净了。可是他养伤的那半个月没见他与什么人联系,更没有出过门,那是谁替他料理的呢?难道是他回‘月色’做了老大之后,打发人料理的?可他昨晚把她拐到医院,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林菀一无所获,心里有些失落,但也并不十分意外。回到家林茵还在睡,林菀也没叫醒她,早饭的时间已经过了,就开始着手准备午饭。小满升高中之后就住校了,除了寒暑假,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再去了来回坐车的时间,满打满算只能在家住一宿。每次小满回来,林菀都尽量地准备丰盛些。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满的个子不矮,就是太瘦了。
林菀刚做好饭,林茵就闻着味醒了,叫嚷着饿死了,要不等小满先吃。林菀不准,跟她拌了两句嘴,然后又嘱咐她不要把昨晚的事告诉小满,小满快期末考试了不能分心。林茵怒了努嘴,嘟嘟囔囔地抱怨林菀偏心眼。林菀装作没听见,去端菜盛饭。
饭菜刚上桌,林满就进屋了。他中高个子,但因为瘦,跟竹竿似的,走路有些晃晃荡荡的。林菀看着弟弟瘦的凹进去的脸颊,又心疼又心酸,一劲儿地往他碗里夹菜,直到堆成小山。
“姐,别夹了,我吃不了这么多。”说着,林满把碗里的一块红烧肉夹给了林菀。
林菀又夹了回去,嘴里唠叨着,“多吃点,你现在正是用脑子的时候,得多吃点有营养的。在学校也别为了省钱就糊弄,身体吃不消,学习该跟不上了。”
插不上嘴的林茵看着他们一块肉夹来夹去的,翻了一白眼,夹了半碗红烧肉,猛往嘴里扒拉,吃的狼吞虎咽的。
林菀皱眉道:“你怎么了?”
林茵嘴里塞得满满的,声音含糊不清,“没怎么,就是饿了。”
林菀有些无语,没好气道:“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
午饭吃的还算愉快,饭后,林菀收拾碗筷,林满在他的小屋里写作业。
林菀心里有事,在厨房里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跟林满交代一下比较好。半年前江军在她们家养伤那会儿,林茵跑去市里的美容院学习去了不在家,林满刚做完阑尾手术请了几天假在家休养。所以林满是认识江军的,但并不知道杀人那回事。林菀始终没敢告诉他,如果不是昨晚突如其来的偶遇,林菀也不打算跟他提那个人,会把所有事都烂在肚子里。
林菀趁着林茵不在就去问林满,“你还记得半年前在咱家养伤的那个人了吗?”
林满正在做数学题,一边在奇形怪状的图形上做辅助线,一边点了点头,随口道:“记得,怎么了?”
林菀踌躇了半晌,试探道:“小满,那个人的事你跟谁说了没有?”
“没有……”
“你三姐你也没说吗?”
“没有……”林满摇了摇头,停下笔,奇怪道:“他不让跟谁说,还说我要是说出去会给你惹麻烦的。而且我跟他又不熟,也没什么好说的。”
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也亏得小满懂事嘴巴严,要是换做林茵,他这招先发制人还未必管用。
林菀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没说就好,他那样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你要是再看见他,离得远远的,就装作不认识。”
林满没当回事似的点了点头,刚提起笔,又想起了一件事,“不过他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有一回你不在,我就跟他聊了两句,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奥特曼。我以为他逗我玩呢,哪有人叫奥特曼的,就没信。后来他说他要打一个电话,问我借手机,我说没有,就把咱家的座机借给他了。然后他打了一个电话,开口就说我是奥特曼。姐,你说有没有意思,还真有人叫奥特曼。”
我是奥特曼……
奥特曼肯定不是名字,听着更像是一个代号。
第9章
‘月色’的账本一直都是大飞管着,江军偶尔翻翻,以前挺厚的一摞子,这几个月就薄薄的一本,翻一会儿就到头了。最近生意不怎么好,大飞也是一脸的愁云惨淡,翘着二郎腿,唉声叹气道:“军哥,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个月,咱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你那边呢,虎子?”江军摸出了一根烟,虎子顺手把打火机扔了过去,回道:“也就凑合,涨了一回价,撤了十几个摊子,成本大都合不上,大伙干脆就不做了。”
大飞一改愁容,幸灾乐祸道:“我那会儿就不让你涨价,你偏要涨,怎么样?摊位在那儿空着,还不如便宜点租出去呢,还能赚回来点,大伙也都挺不容易的。”
虎子冷哼道:“你懂个屁,政府的地租涨了,我不跟他们涨租金,里外里的还有什么赚头。现在的买卖都是赔钱赚吆喝,他们不容易,咱们就容易了。”
这两人总较劲,公司的生意他们各管一头,大飞管‘月色’,虎子管收租。江军这个挂名老板也乐的清闲,不怎么插手生意,可有一样,规矩得他定。自打定了这规矩,虎子那头还好说,影响不算大,大飞这头可吃不消了。
‘月色’的营收大头是酒水,跟外面一样的酒,价格翻着翻地卖,肥的流油的买卖,没定规矩之前,大飞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当然这里面的门道大伙都懂,来这儿玩的人大多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月色’的小姐更新换代的勤,十天半个月就换一批新面孔,这行当说白了,就是图个新鲜。冲这个,客人多掏两个酒钱也觉得值当。不过‘月色’也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旧人吸不了客,又没有新人能顶上,客流量不稳定,大飞也发愁,愁得三十还不到就有谢顶的征兆了。大街上的女人一茬茬的,可不到逼不得已走投无路的地步,谁也不会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穷途末路下海的人一年也碰不上几个,大泉那帮孙子仗着一张嘴,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把那些小姑娘糊弄的一愣一愣的,就这么连蒙带骗忽悠进来不少,大飞按人头给他们分红利,这样大家都有的赚,也算一举两得。
不过江军说逼良为娼太缺德,所以定下规矩,一不准坑蒙拐骗,二不准威逼利诱,三不准强买强卖。这么一番整顿,走的走溜得溜,剩下的都是没有别的出路的老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熟客转一圈觉得没意思就走了,新客来一回就没下回了。客流量跟不上,营收就下来了,这几个月就赚了一个本钱。
大飞一看账本就抱怨连连的,“我说军哥,您这规矩可是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呀。”
江军烟瘾挺大的,说话间又点上了一根烟,“世道变了,光靠捞偏门不行了,得想点正经出路。再说,缺德事干多了,遭报应。”
“报应?”大飞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极其夸张,“好啊,我大飞怕天怕地就不怕报应。”
江军懒得搭理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缓了缓神,过了一会儿才说:“反正生意也不好,不如先关一阶段……”
话还没说完,大飞脸色一变,插话道:“军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关了‘月色’?”
虎子也是一怔,近几个月‘月色’虽说进的少,但也有些赚头,还没到关门大吉的地步。
江军瞧了瞧大飞,又瞧了瞧虎子,笑了一下,道:“我打算先关两月,重新装修一下,换个格调,上个档次。现在不都时兴搞什么主题酒店宾馆什么的,咱们就弄个主题□□。”
这主意确实不错,大飞转怒为喜,不过只高兴了一会儿就又丧着一张脸了,“军哥,你这个主题□□的点子好是好,可这成本也大呀,就咱们这二三线城镇的消费水平没个一年半载的都回不了本。”
大飞的顾虑不是瞎操心,就平阳镇而言,主题□□的定位就有些尴尬了。平阳镇不过是一个二线城市下面的一个小县城,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跟省会城市的经济水平相比还是要差上一大截的,而且镇里人的消费观念也未必跟的上。所以,实际上主题□□面临的是一个有价无市的局面。
大飞想到的这些,江军老早就想过了,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做大生意也好,做小营生也罢,不管怎么算计也都不是万无一失的。
“蛋糕就这么大,分蛋糕的人越来越多,不玩点新花样,光靠老把戏,不出一两年也得赔本,还不如赌一把。”江军拍板道。
正聊整改的一些细节,服务员进来打扫卫生,其中一个生面孔,江军一眼就注意到了,打量了两眼,笑着问道:“新来的?”
被问话的服务员点了点头,小声道:“来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
江军目光始终黏在人家的脸上,轻柔的一笑,道:“叫什么名字?”
“我叫百合。”
江军笑容更大了,“这名字好,我就喜欢百合。”
这话有点一语双关了,大飞和虎子挤眉弄眼地相视一笑。
她们收拾完就撤了,江军没坐一会儿也走了。剩下大飞和虎子两人心照不宣。
虎子似笑非笑道:“你小子长本事了,拉皮条都拉到军哥身上了。知道军哥好这一口,没少下功夫吧?”
大飞被问懵了,茫然地反问道:“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
虎子抬了抬下巴,“那个百合不是你找的?”
大飞总算明白虎子的意思了,哼笑道:“军哥不是有相好的了吗?我还犯得着横叉一杠子吗?”
虎子瞧大飞那样不像撒谎,不由的犯嘀咕,“那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第10章
林菀一直都很忙,忙得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有,争分夺秒地赚钱。一晃一个礼拜过去了,她东拼西凑了五千块钱,可大泉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她不知道要把这些钱拿给谁,只能等着人家上门来要了,等着人家讨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整天如坐针毡的。
林菀寻思着,等仿古街来人收保护费时打听打听。可一连几天都没见着仿古街的人,整个小吃街的人都纳闷,以往都恨不得一天收三遍,哪天都不带拉下的,可最近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反正甭管什么原因,没人来要钱,就是好事。大家都乐颠颠的,希望这好事能一直好下去。
林茵和吴婶聊起这事,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我那天就跟虎子哥那么一说,没想到他还真当回事办了。”
吴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你说仿古街不来收保护费是你的面子?”
林茵大手一挥,拍着胸脯子说:“那可不是,要不是我,我虎子哥早拆了咱们这块了。”
吴婶不待见林茵,就是瞧不上她的轻佻,“你说的那个虎子哥到底是谁啊?”
林茵夸张地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吴婶,“虎子哥是谁你都不知道?仿古街的二把手!”
吴婶一听,还真吓得够呛,不过转念一寻思,林茵这小丫头片跟仿古街的头头能扯上什么关系,八成是在吹牛吧,“茵茵,那你是咋认识那个虎子的?”
林茵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翻了白眼,有些不想搭理她了,“就那天在‘月色’认识的,虎子哥还直夸我漂亮,让我没事去‘月色’找他玩呢。你不信,不信问我姐呀,她也在场。”
被点名的林菀只是怔了怔,没有吱声,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
吴婶见林菀没有否认,也就勉强相信林茵的话,猛拍马屁,“哎呦,咱们茵茵有出息了,这么大面,以后这小吃街可就指望着你啦……”
林茵一听这话,立马又神气了,“那当然了,吴婶,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咱小吃街就在一天……”
吴婶偷偷地撇嘴,不跟她扯下去了,转身去揉面了。
林菀整理好账目,跟林茵交代了一声,“茵茵,你照看面摊,我去趟西三角!”
林茵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倒是吴婶耳尖,听说她要去西三角,放下面团,两手随便在围裙上蹭了蹭,凑过来,“西三角最近可乱着呢,前几天还闹出了人命案子,你一个人去可不成,等小武送餐回来跟你一块去吧!”
林菀摇了摇头,“小武下午还有课,不用麻烦他了,我一个人去没啥事,再说也不是第一次去,那一片我还算熟。”
小武算是林菀雇的钟点工,因为是学生,薪水不高,但时间受限制。不过小武这人不错,除了送餐偶尔也会帮她跑跑腿拿货什么的。林菀不想总麻烦小武,尤其西三角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一个学生去多了不好。
吴婶知道林菀,瞧着柔柔软软的,性子倔着呢,打定主意的事怎么劝都没辙,“那你来回多加小心,快去快回,天黑就更不太平了。”
“我知道了,吴婶!”
林菀换了一身衣服,拿着钱包手机就去了。
西三角是整个平阳镇最不太平的地段了,别的地方好歹都有一个地头蛇压着,就像仿古街有个江军镇着,东街有个苏三管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算相安无事。西三角大小帮派二三十个,有名号的就有三个。这三帮的老大,经常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当然跟着倒霉的都是广大群众了。但也没辙,连警察都管不了的事,他们能怎么办?只能干忍着!
陈老板手上霹雳啪嚓地按着计算器,嘴上也没闲着,一会儿跟林菀抱怨物价又涨了,纯心让他们这些做小本买卖的人喝西北风,一会儿又哀怨世态不好,收保护费的大哥一波一波的,他这一天给了三遍,挣的那点辛苦钱都回不了本……
陈老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涨点价,但老顾客了又不好明着说,只能拿话点。林菀不搭话,心里却算得清楚,她大老远跑来这儿进货,无非是同等质量的面粉,他这儿一斤便宜不到一块钱,这样每个月成本就能低几百块钱。所以只要陈老板不涨价,她会一直在他这儿拿货。当然,要是价钱涨得不合理,她这么跑来跑去的就实在合不上了,那她只能换另一家供货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