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卉去找护士穿了进病房的防护服，进去守在母亲的床边陪护。江禾则跟着她，在玻璃窗外观察外婆的状况。
病房外，宁原坐在一旁陪着儿子吃饭，难得的再次开口：“儿子，你奶奶她现在这个情况......有些事，你得提前做些安排。”他常年难得开口，可此时说出来的话，却万分明了。
人老了，总会走到这一步的。
宁亦言喝了口汤，点点头道：“我知道，已经在安排了。”
宁原看着面前的儿子，清俊的脸长的那么像那个人：“小言，这些年辛苦你了，我不是个好父亲，让你小小年纪承受太多。孩子，爸爸对不起你。”
宁亦言停了手上的动作，心头突然有些哽住，低头不语。
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仅此而已，宁亦言有万语千言都被哽在喉间，他曾经的委屈和艰辛，其实父亲都懂！可是作为承受伤痛的当事人，谁又能体会他的感受。
宁原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出去了。
独留宁亦言一个人，坐着看着眼前碗里的汤，一颗水珠落在汤里，激起一圈一圈的纹路，然后消失不见。
就这样大家轮流去医院，照看了两天，虽然期间外婆抢救了两次，但好歹都挺了过来，外婆时睡时醒，偶尔还能说几句话。
这天夜里8点，距离医生说的72小时还剩最后的12小时，众人都提着一股劲儿，就等着这个点过去。
宁亦言让江禾带宁原回家，明天一早如果平安的话，外婆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江禾答应了。
此时穆远的电话打了过来，她接起来。
“我在医院楼下。”
江禾看了眼宁亦言，道：“穆远来了，我去楼下看看。”
宁亦言点了点头，又把已经跑走两步的江禾喊住道：“小禾，他如果想上来看看，就带他上来吧，没事的。”
江禾楞了一愣，点了点头。
医院楼下的停车场，江禾一路小跑，终于在看到了不远处站在车边的穆远，他自己开车来的。跟几天前一样，依然一身厚厚的大衣，在那里左看右看，确认江禾过去的方向。
江禾小跑几步扑了上去，穆远紧紧的抱住她，安慰道：“没事了，我在！”
江禾听到她这句话，这几天在家人面前的坚强立马破防，呜呜的哭出了声。
穆远抱住她轻声细语的哄着，也不急于说话。
过了半晌，江禾的哭泣声渐收，穆远捧着她的脸给她擦泪，又亲亲她的脸，用胡子扎她的脸逗她笑。
终于破涕为笑了。
穆远这才问：“外婆怎么样了，上午你说昨晚又抢救了一次，现在情况好吗？”
江禾点点头：“今天白天醒了几次，还跟妈妈和舅舅说话来着，医生说是个好兆头。”
穆远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好，如果我不方便上去的话，我这几天就住酒店等你，你有空了我就来找你，没空就不用管我。你只有知道我随时在旁边就好。”
江禾想起刚刚宁亦言的话，转述道：“刚刚我哥叫你上去。”
“可以吗？”穆远闻言有些意外，又道，“正好我车里带着水果和一些补品，我一起拿上去。”
“外婆现在什么都不能吃呢！”
“没事，让你妈妈和舅舅吃也一样，照顾人可是很辛苦的。”穆远说着就去后备箱里拿东西去了。
江禾笑了笑，同意他的说法。
此时兜里的手机响起，是宁亦言。江禾最近都怕了手机铃声了，因为不能确定手机里传来的消息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通。
“小禾，你别上来了，姜家那人来了，你跟穆远回上海去，这里我来处理。”
江禾一听这个，顿时抓狂吼着：
“他来干什么！他怎么敢来，怎么有脸来！”
第37章
不堪1
声音太大, 吓了刚走到车边准备开后备箱的穆远一跳。
他赶紧跑到江禾的身边，焦急的问：“怎么了？”
江禾依然对着电话怒气冲冲：“哥，我要上去, 我要看看他们嘴脸,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的！”说完便挂了电话，大概是太生气了，不停的揣着气。
穆远拍着她的背询问：“是不是上次找我那人来了？”
此时的江禾虽然气愤之极，却一滴泪也没有：“对, 他们怎么有脸来！”
“我陪你上去。”
“不用, 我先上去，我哥，我哥他会受不了他们的。”
穆远牵住她的手, 给她力量：“小禾，相信我，上次我见过他, 没准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走吧。”说着拉着她往刚刚江禾来的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电梯到达。
江禾一眼便看到了眼前的两人, 宁亦言正侧着身子挡在中间，阻止着后方的两人过去, 他的身后, 是坐在椅子上捂住头, 一言不发的宁原和转头掉泪的宁卉。
没有人说话。
听见电梯声响, 姜任转头过来, 看见是江禾，立马笑着喊道：“小禾。”
原本走在前面的江禾看见他的步伐, 立马后退半步躲到穆远的身后，尖叫道：“你别过来！”
前方的姜任停下脚步：“小禾, 我...我们没别的意思，长辈生病，我们就是想来探望。不为别的！”
江禾冷笑两声：“大可不必，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肮脏和不堪吗？我要是你，我要是你俩，就找个山坳躲起来，永世不再见光！”
姜任听着这刺耳的话，有些受不了：“小禾，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爸爸呢！”
“哼！这个词，在我的人生里早就幻灭了，你不必说出来恶心我，恶心我的家人。”
姜任有些激动，上前一步想离江禾近点，被穆远伸手挡住了。
“姜总。”
嘴上喊着，穆远手臂却坚定的阻止着对方向前的动作。
正在三人僵持时候，姜任背后的中年女人走到宁亦言身边，一开口声音温柔之极：“小言，事情过去很久了，我的愧疚依然不减当年。我们今天来，也只是想看看老人，跟她道一声歉，让她安心养病。小言，妈妈......”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词，你不配。”宁亦言依然别着头看着自己父亲的方向，声音不似往日的沉稳冷静，少有的激动。
那女人也不恼，辩道：“我怎么不配，是我生下了你，天生的血缘决定了我就是！不管你承不承认！”
“哼，”宁亦言鼻腔冷笑，“我引以为耻。”
站在另一方的穆远听到这里，心头一惊，他见过宁亦言好几次了，从未想到他还会有这样不冷静的时候。
那女人被宁亦言的话刺痛，只能双眼含泪，站在一旁抽泣。
姜任转头看了看在场的人，只能换种路线，走了几步站到宁亦言边上，冲着那边廊椅上的人道：“小卉，你劝劝孩子们吧，我们只是想看看老人。”
椅子上的略略冷静下来的宁卉听到此话，站起了身。
走了几步到宁亦言旁边，直直的盯住那边说话的男人，冷冷的开口道：“你们是嫌把我的家伤的还不够彻底是不是？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要求我劝他们！姜任，你记住，从你俩有苟且的那天起，这个家，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再与你们无关。”.
苟且？穆远听到这个词，心下暗自惊讶，也就是说江禾的父亲与宁亦言的母亲......
此时，宁卉的言语越来越激动，她停下稳了稳，再次开口：
“如果你们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做人的良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小言，让他们走！”
宁亦言一仰头，冲着围观的护士站的方向道：“麻烦请保安来一下，这里有两位不是家属的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穆远闻言，刚刚挡住姜任的手，变成了请的姿势，目标是电梯的方向。
姜任看了看年轻人，叹了口气，冲身后的女人说了声“走吧。”便往电梯边走了去。
穆远看着电梯关门，刚转头回来，就听见江禾大叫一声“妈妈”，眼看着宁卉就要晕倒，一旁的宁亦言赶紧扶住，围观的小护士们也赶紧过来。
众人将宁卉扶去病房，医生也匆忙进来查看情况。
还好只是因为气急攻心，血压不稳所致的暂时休克。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宁卉终于苏醒过来，看着眼前焦急的三张脸，强撑着笑了笑，声音有气无力：“孩子们，我没事，没事的！”
江禾握着妈妈的手，默默咬牙。
这个家，这个家再难也要撑住了！
宁卉看到一旁默默为江禾拍背顺气的穆远，眼里生出丝丝安心：“小穆，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跟你见面！等外婆没事了，等我好了，一定要来家里，阿姨给你做一大桌好吃的。”
穆远赶紧答道：“好的阿姨，您千万要挺住，等您好了，我也想给您露一手我的手艺呢！”
宁卉淡淡一笑，捏了捏江禾的手：“孩子，别哭了，妈妈什么事也没有！”说着眼角的泪滑落。她其实有点恼，这样一家人抱头痛哭的日子，她一点也不想重复。
终究还是男人理智一些，一旁的宁亦言安排说：“小禾，你带穆远跟我爸先回家，姑姑还在输液，就留在医院，夜里我来照看。”
穆远建议道：“我也留下来吧，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不用，穆远，陪小禾回去吧。”语气恳切，看得出来宁亦言也在担心江禾。
穆远点了点头，和江禾一起，待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宁原一起回到了宁宅。
梁叔帮忙为宁原洗漱好之后，服了药睡去，江禾才稍稍放心一点。穆远始终在一旁陪伴，江禾带着他参观自己的房间。
二楼楼梯侧的一个房间，自带一个小阳台，看着江禾虽然疲惫，却依然热情的想给他介绍，穆远上前拥住她。
轻声道：“小禾，我赔你坐会儿，等以后再给我介绍也可以。”说着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到阳台上的小沙发上坐下，大片的落地窗视野宽阔，冬日的夜里寂静无声。
今日已是大年初四，难得夜里的天空明朗，一盏弯月挂在天空，四周依稀可见几颗星星。
江禾靠在穆远的怀里，闭眼休憩。
仿佛这几天的疲惫在这一刻，瞬间消失。
穆远也不说话，拉过沙发边的薄毯为她盖在身上，轻轻的哼着一首摇篮曲。
音调温柔又细腻，让人沉醉。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江禾好像睡了一小会儿，她睁开眼来，发现穆远正盯着天上的月亮看。
冲他暖暖一笑，心神恢复了一些，开口问：“你困不困，去睡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