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摇头:“不要,就这样待一会儿吧。我喜欢。”
我喜欢!
三个字就像一颗颗珍珠,从高处滴落到江禾的心间,来回弹跳,经久不息。
江禾握着穆远的手紧了紧。
又是一阵沉默,女人再次开口询问:“要不要跟你讲个故事?”
穆远会意:“如果不想说,不用勉强。”
江禾摇了摇头:“我想说,能说出来的故事,早就不是伤痛了。”
穆远默认,他早已准备好当一个聆听者。
“今天医院出现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我妈的前夫,一个是我舅舅的前妻,他们两个现在是...夫妻。”
穆远蹙眉,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江禾又道:“没错,他们从十多年前开始,从妹夫和嫂子关系,变成了夫妻,情节狗血到令人作呕!”
她望着月朗星稀的天空,记忆飘回多年以前:
那时候刚上初三江禾,哦不,那时候叫姜亦禾,在一次班级集体秋游的活动中途,因为痛经实在太厉害了,被老师赶回家休息。
她家那时候住在杭城市中心的一座别墅,打车回到家,赶紧冲回房间整理身上脏了的衣物,可那会儿她房间的卫生间刚好在维修,姜亦禾就拿着换洗衣服去一楼她爸妈的房间用。
在卫生间待了好一会儿,姜亦禾整理好刚准备出卫生间,就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起初她以为是她爸妈回来了,就想着藏一会儿好吓吓他们。
可当她躲在卫生间的门后面,听着门外的声音,却是越听越心惊。
因为门外的声音,一个是她爸爸,而另外一个,居然是她舅妈!
姜亦禾反复在脑海中确认过,真的是他们。与其说让她震惊的是他们的声音,不如说他们俩说话的内容更让人冲击。
因为那绝不是一个家里,妹夫与嫂子之间的正常对话。
男人:这个点儿你也敢来?你不怕......
女人:我才不怕呢!孩子们都在学校,他们也在公司忙的很!
男人:嘿嘿,好久没碰你了,我也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女人娇笑几声,嗔道:“哎哟,你别急呀......”
卫生间的姜亦禾拼命的捂住自己的嘴,死死的按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脑袋发蒙,双腿发软,人不自觉的往下跌,一下子站不住跌坐在了地上,一只拖鞋摔了出去,碰倒了盥洗台旁边立着的盆架。
噼里啪啦一阵响声,架子上的盆子摔倒地上。
门外的声音也随之止住,有女人的高跟鞋离去的脚步声。
姜亦禾仍是死死的闭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可气血上头,心里实在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第38章
姜任一看门内的人, 喊道:“小禾,小禾你怎么在这?来,爸爸抱你起来!”
姜亦禾扶住心口, 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 大吼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姜任上前一步想要把女儿扶起来,又被姜亦禾更激烈的抵触,大叫道:“啊!!!我让你别碰我!”
之后的姜亦禾,提气站起来, 急速冲了出去。
她抓了书包冲出了家, 飞快的打了一辆车,在车上泪流不止的买了火车票,目的地是连城, 宁亦言在读的海洋大学所在的地。
火车上,姜亦禾用帽子捂住自己的脸,哭一阵又睡一阵, 7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宁亦言的宿舍楼下, 她的手机早已没电,只能让宿管阿姨帮忙喊下502宿舍的宁亦言。
看着这哭的凄凄惨惨的小姑娘, 宿管阿姨还以为又是一个失恋的, 本想劝几句, 哪知小姑娘呜呜越哭越大声, 只得赶紧上楼, 把那小伙子叫下来。
当宁亦言冲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妹妹站在那里捂着脸大哭, 周围路过的同学停住围观。
他看着妹妹,心下顿时明了。
一时难过, 冲上去抱住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抱了抱,然后带着她往人少的湖边凉亭里去坐着。
“哥,我......看见了......”
宁亦言拦住她要说的:“我知道。”
姜亦禾愣住,一脸不可思议:“你知道?”
宁亦言眼底毫无波澜,从心底生出凉意来,点了点头。
姜亦禾慌乱的问:“什么时候?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妈妈她......舅舅他......他们也都知道?”
宁亦言偏头看着别处,点了点头!
姜亦禾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这个世界好像瞬间颠倒般迅速飘离,往知不道的地方飞去。
片刻之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已经躺在了酒店的床上,旁边宁亦言守着她。
宁亦言一脸关切:“小禾,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亦禾浑身无力的躺着,只觉喉头干涩,说不了话,只能动了动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水杯。
宁亦言赶紧拿过杯子,放好吸管递到她嘴里。
她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水,才松开吸管,缓缓的顺着气儿。
宁亦言看她稍微平静了一些,这才开始说:“小禾,你能平静的听我说吗?”
床上的姜亦禾深呼吸,点了点头。
宁亦言看着小姑娘稚气的脸,有些不忍心,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说:“还记得你上学期一放暑假,就被送去了夏令营吗?到快开学了才回来。就是姑姑不想让你知道。”
姜亦禾想起放暑假前,妈妈说给自己报了个超长的夏令营,可以去不同的城市体验不同的志愿活动,她当时高兴的直跳呢。
原来......
姜亦禾的眼泪又滑落下来,她问道:“你也是那个时候知道的?所以暑假都没回家?”
“嗯。”
“他们...那样多久了?”
“两三年了。”
“哥,我,我太难受!”姜亦禾抓住宁亦言的手,紧紧握住。
宁亦言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无言劝慰。自己当初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奔溃不亚于小禾,可是他却没有哭。
姜亦禾呜呜咽咽的哭了好一阵,宁亦言又喂她喝了一次水,哭声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那......家里打算怎么办?”
“我爸和姑姑正在处理公司里跟他们相关的联系,争取在摊牌之前让他们净身出户。爷爷奶奶暂时还不知道。等其他事都处理了,再告诉他们。”宁亦言的言语不带一丝起伏,多年后的江禾想起来,才体会到他的痛处。
有一种人,是在极伤痛的情况下才会极其冷静。他的表面有多波澜不惊,内心就有多么无助和受伤。
可那时候的姜亦禾不太懂,她听了哥哥的话,就问他要手机,要打给妈妈。
宁亦言阻止道:“姑姑的意思是送你回学校,直接全封闭寄宿,等家里事处理好了,再回家。”
姜亦禾立马拒绝:“不要,我要回去骂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妈妈,怎么可以这样伤害我们!”
“小禾,”
宁亦言难得喊声里带着情绪,“小禾,这个时候,我们俩要做的就是,别给家里再添麻烦了,嗯?这样的伤痛,没有人能承受,我们是亲人,我们同样是受害人,我们要互相体谅,为姑姑和我爸着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彼时刚刚年近15岁的姜亦禾,心中万千的愤恨,被宁亦言的几句话堵住了。
是啊,妈妈该有多难受,舅舅该有多难受!!可他们遇到了,还得为了家强撑着,不允许家人受到更多的伤痛。
姜亦禾再也忍不住,又哇哇的大哭起来。
宁亦言看着小姑娘的声嘶力竭,眼底也生出泪来,他眨了眨眼,想让泪意尽快散去,可,终究不能。
他擦了擦眼角,继续为小禾拍背。
这个时候一定得撑住才行。
不知哭了多久,姜亦禾呜呜的开口道:“哥,我想给妈妈打电话。”
宁亦言看着她已哭肿的双眼,不忍再拒绝,掏出手机拨了姑姑的电话过去,电话秒接,焦急的问:
“小言,小禾现在怎么样了?”
姜亦禾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忍住抽泣,轻轻喊了声:“妈妈。”
而后再也忍不住,大声哭起来。
宁卉在电话的那头异常冷静,静静的等女儿哭完,才开口道:“小禾,听哥哥的话,家里你别担心,我来处理,你回学校去。”
“妈,我不,我要陪着你。”
“乖女儿,妈妈很坚强的,你要乖,等都处理好了,再回来,好不好?”宁卉语气里的温柔让人心酸,小小年纪的姜亦禾觉得好难受好难受。
可她也知道,现在能帮妈妈的,就是乖乖的回学校,等结果。
见她没再说话,宁亦言拿走了电话道:“姑姑放心,小禾她同意了,我明天送她回去。”
夜里的姜亦禾睡醒了又哭,哭一阵又累的睡去。
宁亦言在一直在旁守着,她一天了饭也没吃一口,只能等她醒的时候赶紧喂几口水。
第二日一早,姜亦禾脑袋昏沉沉的醒来,发现宁亦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趴在床边睡着了。
那一刻,她突然有种幡然醒悟的感觉,这件事,让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受害者,自己一味的伤心哭闹,让大家都来安慰照顾自己。
可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呢,他们心里也肯定是很难过的啊。
姜亦禾有种自己已从小孩子行列毕业的感觉,开始正式体会生活带来的五味杂陈。
上午,宁亦言带着小禾去吃了清淡的粥和早点,看着对面的妹妹,跟昨天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她乖乖的喝粥,乖乖的用鸡蛋敷着肿了的眼睛,又乖乖的吃着小点心。
完全不哭不闹的小姑娘,瞬间长大了的小姑娘。
这种伤害式的成长方式,是彻底的,是残酷的,也是巨大的。
但没有人能帮她承受。
两人吃完饭,宁亦言带她坐上了回程的火车,一路到杭城,再到学校门口,姜亦禾再没哭过。
“哥,你要回趟家吗?”
宁亦言摇头:“不了,我直接回学校。”
姜亦禾点点头:“拜拜哥。”
看着宁亦言转头离去,姜亦禾又喊了一声:“哥。”
宁亦言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