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点50分,才遮好自己的脸检票进场,在暗黑的场内找到座位落座。
一切都那么的相似,只是上一次旁边有个他,而这一次,他在台上。
《白桦林深处》的舞台设计以防实景搭建为主,一颗颗形似真实的白桦树被搬上舞台,秋季的白桦树叶金黄璀璨。穆远饰演了一个掉队的战士任安福,与同样掉队的敌军女兵孟洁,在白桦林深处发生的故事。
半弧形的舞台设计共有三个场景,白桦林、树屋、溪流岸边。多位演员来回穿梭于各个场景,演绎着这个遥远又悲伤的故事。
江禾离舞台大概有五六十米的距离,她不太看得请他的脸,但那声音传来,那阔别已久按捺不住的思念,变成泪水喷涌而出。江禾怕人发现不敢大哭,只得拿了纸巾赶紧拭泪。
两个小时的演出,江禾根本没看进去话剧演的啥,眼光总是追着穆远,以至于在谢幕时都忘记了提前离场。最后只得埋着头装作看手机,等到剧场里的人散的差不多了,才混进稀稀拉拉的人群末尾离开。
之后的一连三天,江禾一场也没落下,每场都用不同的帽子口罩武装自己,而且还特意跟别人换座位坐在不同的位置。
但除了第一天哭了之外,其余时候都还是当了一个正常的观众,认认真真的看了话剧的。
相比多年前江禾第一次看他的话剧,这一次的穆远的表现是完全不同的。
抛开那些美妙绝伦的舞台和精致的道具加持,本身的穆远已经是带着光芒的一个人了,但他饰演的任安福是个悲情角色,半夜因为受伤而掉队,费劲千辛万苦却只遇到一个敌军还是女兵,两人在茫茫的白桦林里相依相扶,最后却双双陷入危险,在遇难前对对方展露心意,下一秒便永世分离。
整个故事就像一场梦,一场破碎又有迹可循的梦,江禾在这个梦里看到更多的是穆远的影子。
那日江边夜里,他的眼神跟台上那个男主人公的眼神一模一样,充满决绝,沉如黑夜,深不见底。
第四天的话剧落幕后,江禾坐在停车场的车里迟迟没动,而是等场内出场的车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开着车出了停车位,但她并没有往出口开。
而是绕着停车场转了好几圈,一次次的找着,没错,就是找穆远的车,她早起就已经计划好了,问宁亦言借了辆车,开出来。
按穆远的习惯,一般这种在本地的活动,他都是自己开车上班的。江禾一圈一圈的找着,还真被她找到了!
在剧院北门的旁边,穆远的那辆黑色的jeep就停在那。
江禾找了个他车斜对面的空位置,停好。就那样静静的等着。
大概四五十分钟过后,终于看见穆远一行人朝着车子这边走过来。换下戏服的穆远穿着自己的衣服,边走边跟同行的其他人热聊,江禾只认得其中一个,那位樊翰飞,是上次穆远带她去后台见的那位。
几人走到车边,大概因为要分别了,又站在车边聊着。
左侧有辆车过来,速度有些快,站在外侧的女孩儿被喇叭声吓到了,穆远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护住。
江禾在对面的车里,将脸藏在挡光板背后,看见了这一幕,心里生出一丝丝酸楚来。
终究还是没有勇气下车。
第48章
待江禾看到穆远与众人挥手作别之后, 独自开车离开时,也下意识的启动车子,跟了上去。
jeep车在前方开着, 江禾不敢跟的太近。
大概穆远也没什么急事, 开车的速度并不快。大概跟着他开了二十分钟过后,前方的车辆终于停下了。
江禾也将车远远的停下,她看了看窗外,发现竟然是到了江边, 没错, 就是上一次在江边见他的那个阶梯旁。
她叹了一口气,又觉得感受到了丝丝甜意,竟笑了起来。
前方的车子就那样在路边停着, 里面的人也没有下车,就那样待了好久,久到甚至江禾都困了起来, 终于看到车尾灯亮起,启动, 随后消失在黑夜里。
这天夜里十一点,纪棠来访, 刚刚泡完药浴的江禾裹着浴巾, 正在客厅的地毯上坐着给自己的腿涂身体乳。
纪棠带了些水果和吃食来, 一样样的往冰箱放。
地毯上的江禾伸头看了纪棠几次, 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棠姐。”
“嗯。”纪棠应了一声, 没回头。
“我过几天想去安城一趟。”
“去那干嘛?”纪棠正把一盒虾放到冷冻柜。
江禾按摩着小腿,似是随口道:“就......想去玩儿几天。”
纪棠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安城?
她记得下午看微信的时候,穆远发了一条朋友圈, 内容是话剧巡演,下一站就是安城。
她啪的关上了冰箱门,走到沙发边,笑着盯着地上的人,也不说话。
江禾被她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干嘛这样看我!”
“你说我干嘛看你,你......你......我该怎么说你才好。”
“不知道怎么说就不说呗。”江禾撇撇嘴,将浴巾放下,收起一旁的瓶瓶罐罐,往卫生间放去。
纪棠一路跟着她到了卫生间门口,质问道:“你找过他了?”
“没有。”
“那你去干什么?”
“看话剧啊!”
纪棠提醒她:“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啊?”
“棠姐,”江禾有一瞬的不安,低头道,“我好像后悔了!”
“是因为出了检查结果吗?你现在不怕了?”
江禾点了点头,承认道:“有这个原因,还有就是,这半年里我想通了一些事,以前的我好像太执念了,我做不到不去想他。棠姐,我早就在后悔了,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
她关上镜柜的门,又道:“有次跟思彤去古镇玩,碰到一家五口,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爸妈去玩,剩下那对老夫妻自顾自的悠闲玩乐。我突然就想通了,每个人到最后能陪伴自己的只有伴侣,儿女只是恩赐。有的话是上天眷顾,没有的话,也不必强求。”
纪棠默然无语,当初众人的劝说、舆论的翻涌,她都不曾动摇过,可见世间的万事,只有自己想通了,才能过去这个坎儿。
“那他呢?你能保证他现在也跟你想的一样吗?”纪棠说出自己的担心。
江禾低头,亲叹一声:“不知道嘛,总得去试试。谁知道呢。”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不愿回头,或者...或者已经有了其他人在身旁呢?毕竟你当初那么坚决,肯定把他伤到了。”
“如果有其他人,那我会祝福他!”江禾笑眼如星。
纪棠纵有再多劝解的话,也难再说出口了。
这个女孩儿,就让她随心的生活吧,不要阻拦不要讲道理不要为她好,只要支持只要鼓励只要站在她身旁,就好!
“我给你订机票酒店。”纪棠留下几个字,去客厅找手机去了。
“谢谢棠姐!”
话剧演出的第五天晚上,仍是沪城大剧院停车场,穆远的jeep车旁边,江禾站在车旁无聊的等着。
12月上旬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寒意,她穿着毛呢大衣加马丁靴,倒也不太冷。
只是穆远今天出来的时间怎么这么晚,距离落幕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了。
她在车头前来回的踱步,一半因为无聊一半又因为紧张。碰到有车路过,她便转头避开,不给人看见脸的机会。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终于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停在离她几米外的地方。
穆远今天演的投入,结束时在后台缓了好久才起身去卸妆换衣服,让要等他的朋友们先走了,出来时便只他一人。
他单肩背着一个背包,老远看见自己车前有人,还有点疑惑,等再走进一些的时候,突然就愣住了。
那个站在那,有一搭没一搭踢着腿的人,带着口罩帽子的人,对了,那顶帽子,自己家里也有一顶一模一样的。
夜太黑,看不清对方的脸。江禾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冷的凝掉气息。
穆远没带口罩,但他冷面如霜,作用堪比口罩。
江禾待他走近,仰头看着他,一双小鹿眼滴溜溜的转着笑道:“你来啦,我都等好久了。”
穆远依旧冷眼盯着她,眼里毫无波澜。
“我......来蹭车的,打不到车回家了,你看,前方排队53位。”说着还真拿着手机屏在他眼前晃了晃。
穆远的呼吸声有那么一瞬,是紊乱的。他有无数的问题要问她,冷不冷?等多久了?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来等他?想要挽回什么?
但他一个字也没问出口。
越过了她径直走到车边,开门上车。
江禾愣了愣,就当他默许了,转身跑到副驾门旁,试图拉了下门,果然开了。
她三两下上车,系好安全带。
穆远自从上车过后就再没看过她一眼,把背包扔去后排,随后启动车子,拐出停车场。
自此江禾才突然有些紧张,那些刚刚等他时,积攒的勇气和话语,在此时这安静的车厢里,都偃旗息鼓的藏住了。
她悄悄侧头看了看穆远,对方一直专注的开着车,并没有因为身旁的她而有什么举动。
直到看到车子行驶的方向是开往江禾原来的住处,她才忍不住说:“我现在住另外一个地方了。”
说着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开启了语音导航。
【开始导航,全程11.5公里。请安全驾驶!前方路口请掉头......】
江禾把音量调大了一些,穆远没说话,她也不知道对方打不打算理她,或者说愿不愿意理她。
车子往前开着,快到路口,穆远看了看后视镜,单手快速打着方向盘,跟随着导航的提示掉头、靠右行驶、右转。
江禾这才心里开心起来,甚至还轻轻笑了笑。但旁边的人依旧冷面。
就这样导着航,半小时过后,车子停在江禾住的小阁楼外面。
“谢谢你送我回来。”江禾踟蹰着还想找点话来说,但对方毫不接茬,江禾动了动嘴唇,却只说了几个字,“那我走了。”
对方没回,也没动。
江禾只好识趣的自己下车,结果她才刚一下车,车就被蹭的一下开走了。
实在是有些无语,江禾下意识的想要揉一揉自己的脸,一摸却瞬间气恼,刚刚上车之后居然一直都忘掉了摘下口罩!
难为自己今天准备了一下午,化了个自己无比满意的妆,精心搭配了耳环项链......
哎!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重重的叹了口气,转头回了家。
实在是自己以前太作了,现在人家这样也是应该的!江禾边走边这样开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