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芳觉得今天整个酒吧的酒都不能稀释她的痛苦了,她苦着脸问:“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她又听话又乖巧又不惹麻烦,相处起来省心省事,但这种理由怎么说得出口?他当然不会如实说,这个理由也就只有李胜知道。
刘洁也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看上了她,因为她觉得自己除了脸好看点,确实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什么都是普普通通,既没有特别糟糕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
两个人都盯着他,等他说出那个喜欢上她的理由。
陆超将眼神移到别的地方,喝了一口果汁,才在她们两个期待的眼神中缓慢说出那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答案:“长得好看。”
刘洁心里想,果然是这样,他向来是个颜控,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章玲比她还要漂亮啊,,章玲的个性她也清楚,不追到他是不会罢休的,颜控更是禁不住美女的诱惑。
她低下头喝果汁,将情绪隐在眼底,转而安慰孙芳:“我看徐志对你也挺好的啊。”
孙芳再度被陆超的答案刺激了,说:“对我好有什么用,把我当兄弟的那种好,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那种好,呜呜,我也是个女人。”
她又抬头看陆超:“借点钱给我去整容好不好?我要整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喜欢章玲,我就去整成章玲。”
刘洁拍拍她的肩:“别说傻话了,你要是整成章玲的样子,我就跟你友尽。”
她现在可不是一般的讨厌章玲,最好的朋友要整成章玲的样子,这还怎么愉快的玩耍?难道以后她跟陆超吵架了,去她那里留宿的时候,要对着章玲的脸睡觉吗?这也太膈应人了。
孙芳一边喝酒一边哭:“呜呜,你们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单恋有多辛苦,只要有章玲在,他就看不到我,我就自动隐身了,呜呜……”
……
章玲醉得完全不省人事,徐志将车开到她家楼下,看她睡在后排的样子,要上楼恐怕只能抱着她上去。
单身女性,深夜到酒吧买醉,陆超就这样好吗?他是个有妇之夫啊,你为什么看不到我呢?你喜欢优秀的,我可以为了你变得优秀啊,你可以迷途知返吗?我一直在等你,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默默的努力,等你能看到我……
宽大的SUV里放着柔情的音乐,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凤眼静静的望着那个熟睡的人,要不要把她抱上楼?以什么身份抱她上楼呢?怎么和她父母解释?连她的备胎都称不上,有什么资格抱她?
他伸手将音乐关掉,打开车窗,想要抽支烟或者喝点酒,就是不要这样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一直发着呆。却发现自己既没有抽烟的习惯,车里也并没有酒,烦闷的心情在夜色里无处安放,他将头轻轻的靠在座椅上,一如既往的在章玲面前感觉到无力和绝望。
人生太过失意,房子首付是父母拿的,他这些年工作的存款大概能维持车贷和房贷三到四年的时间,为了章玲一个敷衍的拒绝理由,就辞职去考研实在太过冲动,但是他不后悔,他不年轻了,再不冲动一把,以后更没有勇气冲动了。
许久许久,久到天已经微亮,后排的人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在一辆车上,透过车窗往上看,可以看到自己家,驾驶位上的人似乎还没有醒,她喊了一声:“徐志?”
同学中也就只有徐志和刘洁开的这款车,能在这款车里醒来,自然只有徐志了。
徐志没有转头,只“嗯”了一声,又说:“你上去吧,车里不好睡,我也该回家过中秋了。”
她模模糊糊想起一些在酒吧的片段来,知道是徐志救了她,下车的时候说了一声“谢谢。”
徐志将车窗关上,发动车子准备倒出小区,章玲弯下腰来,那张漂亮的脸映在车窗上,她用手敲了敲车窗,徐志只得将车窗放下来,听见章玲说:“徐志,你很好,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找个爱你的人好好生活吧。”
同在泥泞里挣扎的人,她还没有上岸,就开始来劝他了,徐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她:“你能做到找个爱你的人好好生活吗?”
章玲漂亮的眸色暗了暗,她说:“也许吧,但那个人也不会是你,毕竟爱我的人太多了,我要挑上好一阵子,少你一个也没什么,所以,你就别来凑数了。”
徐志点点头,没有说话,徐徐将车开出了小区,清晨的风拂过脸庞,令人发指的清醒和痛苦,爱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什么时候才能从深爱的泥潭里爬出来,谁也不知道。
回到家仍旧是强颜欢笑的和家人共同欢度中秋,跟亲朋好友聚餐,喝酒、打牌、搓麻将,在酒桌和牌桌上吹牛、吐槽以及被亲朋好友介绍相亲,热热闹闹,合乐融融。
“过节嘛,就是图个团圆和乐,来,大家一起喝一杯,都要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陆嘉强端起酒杯举在桌子中央,四个杯子碰在了一起,各自仰头喝尽。
陆嘉强给两个年轻人各自夹了点菜,笑得眼尾纹挤成一堆,说:“都喝果汁,看来马上要有好消息了,来来来,多补充点营养。”
赵梅听到这句话,又揣摩刘洁和陆超的神色,见他们两人都笑而不语,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说:“哎呀,是有了么?等生下来了我来带,我最会带孩子了,你看我把陆超带得多好……”
刘洁坐在陆超旁边,用手掐陆超的大腿,这放在以前是不敢的,这段时间她确实在陆超面前胆子大了不少,做了很多以前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最主要的原因,是陆超比以前要好相处,虽然仍旧不苟言笑,但她已经知道哪些行为是他可以纵容她去做的了,比如掐大腿这件事。
以后她不愿意去直接面对赵梅,只要陆超在的场合,就让陆超来解决好了。
陆超将手伸到桌下,握住了她掐他大腿的手,看向陆嘉强,说:“爸,你一个人这么多年,也没个人在身边照应,要不让妈搬去你那里,有个照应,我们也好放心。”
赵梅眼睛亮亮的看着陆嘉强,心里想不愧是我的儿子,知道妈心里是怎么想的,妈平时没有白替你操心。
只见陆嘉强刚刚还笑得眼尾纹挤成一堆,听了陆超的话,瞬间黑了脸,这孩子怎么净给自己找麻烦,坑爹也不兴这样坑,当下敲打陆超:“你小子再提这种话,我立马给你找个小妈,生下几个大胖小子来和你争家产。”
刘洁正喝着果汁,闻言差点喷出来,她将餐巾放在嘴边,好半晌才努力将果汁咽下去了,她和赵梅面对面坐着,笑出来实在不像话,不笑的话实在很难憋得住。
偏偏这时候陆超又顺着陆嘉强的话说:“那也行,赶紧生,妈最会带孩子,刚好可以帮你和小妈带大胖小子。”
赵梅气得要用筷子来打他,这次连陆嘉强都站在赵梅一边,说:“陆超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以为你娶完媳妇会有点管头,怎么越来越没正经?刘洁你好歹也管一下。”
刘洁将餐巾从嘴上移开,说:“爸,你知道的,我平时都是听陆超的。”
陆嘉强点点头,感慨的说:“陆超,你小子有福气啊,要珍惜。对了,刘洁,你去年为了工作还去了深城,难道就不能去爸爸的公司里帮忙吗?是不是嫌弃爸爸的公司太小了,不如你在深城的大公司?”
刘洁赶紧表态:“爸,我一普通大学毕业的学生,没脸去爸的公司,你等我拿到研究生毕业证,再把我招进去,这样也不给您丢脸。”
陆嘉强听到她要去读研,连连点头称赞,又说:“就爸那个破公司,有什么丢不丢脸的,爸还没什么文化呢,你上进是好事,陆超一门心思在医学上,是不会管爸的公司死活的,你多学学公司经营,将来爸的公司也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赵梅在一旁不高兴的翻了个白眼,说:“都多大的人了,还去读书,丢不丢人,自己家的公司,为什么要交到她手上?哪天她要是和陆超离了婚,岂不是一片心血便宜了外人?”
陆超:“妈,你说谁是外人?”
陆嘉强对刘洁说:“有时候要学会选择性失聪,这样会活得快乐很多,我知道你和陆超在备孕,到时候爸爸给你们出钱请保姆,你放心,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刘洁点点头,接受他的好意,又说:“爸,我们有钱,可以自己请保姆。”
陆嘉强笑了:“什么我们你们的,我的钱就是你们的钱,别把自己往这个家庭里摘出去,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两个小年轻能够和和顺顺的过日子,这比什么都强。”
赵梅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一顿饭吃下来,谁也不是外人,好像就她是外人,也不晓得老公儿子怎么想的,一个个的偏心刘洁,小狐狸精,日子长着呢。
入秋的天气,日头并不长,夜幕降临,圆月从正东方升起,陆超开着车,他说郊区山顶的月亮比城里好看多了,玉镜当空,清辉照人,在那里赏月,才是真正的赏月。
刘洁将野餐垫从车里拿出来,铺好,又拿出月饼、水果和点心,两个人肩并着肩坐着,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陆超的手机打破了这难得的闲暇,他看了一眼手机屏,没有接,刘洁问:“还是章玲吗?”
陆超:“嗯。”
手机锲而不舍的响着,刘洁:“我可以接吗?”
陆超将手机拿起来,滑过接听,说:“不用,我的事我来处理。”
他将手机放到耳旁。
章玲的声音传过来,说:“陆超,我们见一面吧,我想通了,我们做个了结。”
陆超看了一眼刘洁,问:“你在哪?”
章玲:“我在你家附近的咖啡厅等你,无论多晚,我都会等,只求做个了结。”
陆超:“行,一个半小时后见。”
第25章
两个人又在山顶坐了会儿开车回家,陆超将她送到地下车库,对她说:“你先上去,我去去就回。”
她知道他是去见章玲,目送着他的车子开出车库,深夜的车库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人影,她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一旦太在乎就容易陷得更深,以前她还能轻易的喊出离婚两个字,现在看到他去见章玲,她哪怕知道他爱她,也变得不能忍受。
她相信人们常说的那句话,一个人倘若能经受得住诱惑,那一定是诱惑不够大,章玲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可以称之为是足够大的诱惑,除非那个男人瞎了眼。
往回走的步子有些呆滞,有个低沉的嗓音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刘洁……”
她转过头去,看到黑色连衣帽下的脸,以及脸上那抹怪异的笑容,是蔡虎。
她知道了,和上次在车库医院里如出一辙,这是章玲和他两个人串通好的,中秋深夜是个极好的时机,大家都在家里赏月,很少有人跑到地下车库来,把陆超约走,她落单了,蔡虎可以得手。
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黑衣人,打起架来可以和陆超平分秋色的男人,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监控以及停在23楼一动不动的电梯,无论是从他身边逃走还是呼救,可能性都不是很大的样子。
车库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她深吸一口气,蔡虎时不时的骚扰电话和那些内容让她心里涌起一阵恶寒,仍旧鼓起勇气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蔡虎走近了一点,依旧是那令人不适的笑容:“自然是来兑现我说过的话。”
时间每一秒都过得极度缓慢,刘洁看着步步逼近的蔡虎,一步一步的向电梯门口挪去。
蔡虎仅有几步之遥,她所有的动作都落在他的眼底,一切后退的动作也都是徒劳,他缓缓的步步紧逼,不放过刘洁眼里的每一丝慌乱,被逼急的兔子红了眼,让人心生怜惜,却还是要狠下心来将她绑走,他享受这极致的分裂感。
刘洁看他缓缓走近自己身边,快速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照准他的手臂狠狠划了一刀,他的左臂立时鲜血直流。
他只稍稍躲了一下,便探出右臂,轻而易举的将她圈进了怀里,还在滴答流血的左手将划破他的罪魁祸首水果刀轻而易举的就夺了下来,依旧塞回她的精致小包中,然后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走到事先停好的车前,打开车门,将她放进后排,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麻绳威胁她:“你若是大喊大叫,就将你绑起来。”
刘洁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怯弱的眼睛,微微的摇了摇头,像是还害怕极了,往后面缩了缩,乖乖的坐在那里。
蔡虎满意极了,将手中的绳子扔在一旁,转身坐进驾驶位,缓缓发动车子,徐徐开出了小区。
夜幕越来越深,中秋节的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将一切本该隐在黑暗里的罪恶照得清清楚楚,刘洁仰起头看了看车窗外,知道正在远离城市,路上已见不到人烟,只有零星几辆车子呼啸而过。
水泥路被重型卡车压得坑坑洼洼,车子随着坑洼颠簸,是她和陆超刚刚来回走过两次的路。
刘洁在这颠簸中前所未有的镇定和清明,今年她28岁,生在农村,是个女孩,所有的人生路都是在泥泞中挣扎着向上,以前她时常觉得自己不幸,但现在像条死鱼一般的被困在这车里,回顾自己这一生,她已经比同村的许多女孩子幸运。
她5岁的时候,亲眼看见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被层层包裹在一个木桶里,在镇上街市最繁华的路段,每个经过的人都过去看上一眼,然后漠然的离开,前两天也有好心人喂奶粉,只是,也仅限于喂奶粉,没有人可以多做一步,后来,那个女婴死在了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
如果她是那个女婴,从出生到死亡,也不过经历短短几日市集的繁华和人性的淡漠。
到她读书,同村的女孩子们,有的读完小学便不再上学了,更多的是读完初中过两三年就嫁人了,同龄的十几个女孩子中从小学一路上到大学的,仅她一人而已。
她有幸收获过知识和爱情,虽一路坎坷泥泞,也恨自己性格软弱自卑,但对生活从未真正妥协,总是艰难向前,即使是现在这样令人绝望的处境,她也告诫自己,可以忍不住害怕和颤抖,但绝不能放弃希望,她就是靠着无数次希望的小苗在艰难的生活中匍匐向前。
从小到大,环境、亲人以及自己无形中加给自己的禁锢太多了,这种禁锢让她觉得,父母能让她活在这个世上,就已经应该感恩戴德,何况还让她上了大学,更是肝脑涂地不足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