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被两家长辈知晓了个大概,一句“青梅竹马”被搬上台面,顺水推舟要撮合二人。
季霆跟陶溪和认识超过二十年,打小把她当妹妹看待,从未对她产生过半分男女之情。那件事的发生,诡谲离奇。到目前为止,他仍然厘不清动机,只能用“鬼迷心窍”四个字来为自己开脱。
既是离奇事件,他未曾真的动心,陶溪和也一副稀松平常的态度,他该果断拒绝长辈们的撮合,让这事早早翻篇。
可他到现在也没表态。
只因那晚是他主动,如今他稍有推辞便是打脸,是不负责任的登徒子行径。
坏事是他做的,敢做不敢当,非君子所为。
他不敢妄称君子,却也不想做个小人。
说回眼前事。不谈日后这桩婚事成不成,他和陶溪和从小到大的亲密关系真实不虚。
青梅竹马的故事无需他添油加醋,他真诚向恩师陈白。
教授听后,通情达理地表示,是自己夫人这桩媒做晚了一步,又后知后觉道:“难怪你对今天的手术如此上心,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这小青梅。那你这算是定下来了?”
季霆眼底敛笑:“八九不离十吧。”
此话落地,他心中发虚。
同样没表态的另一位当事人听到此话,不知该作何感想。
漫长冬夜,寒风凛冽。
陶溪和去医院的露天停车场取车,路上连打三个喷嚏。钻进车里,她正要发动引擎,收到季霆发来的一条微信,问她走了没。
一刻钟后,卸下医生身份的季霆坐进副驾,说自己没精力开车,托她当司机。
“去哪儿?”陶溪和感受到他带进来一阵寒意,偏过头看他身上的大衣,上面有微末一样的细雪,很快融化成水滴,藏进深色的衣料里。
平京开始下今冬的第一场雪,在这个好友重获新生,值得庆祝的黎明。
“还能去哪儿,回家。”季霆打了个轻柔的哈欠,兀自摸索一会儿,触到按钮,把座椅往后调。
“地址。”陶溪和的视线从他终于安放好的长腿上收回来,驱车驶出医院大门。
季霆一怔,这才想起这姑娘至今还没去过他的单身公寓,看了看时间,转念说:“那地儿偏,还是回我爸妈那儿吧。”
陶溪和善解人意道:“我不怕绕路,你用不着方便我。”
陶溪和毕业回国不足半年,暂时没独立,仍在爷爷奶奶那儿住着,跟小时候一样,同季霆父母做着邻居。
“两个方向,离得忒远,别折腾了。”说话间,季霆从大衣口袋里翻出两颗薄荷糖。
他剥开一颗吃掉,把另一颗轻轻丢进手刹旁边的小格子里,算是分享。
陶溪和回忆起那天晚上,他嘴巴里除了酒精,便是薄荷的味道。
冰凉、微苦。
明明该醒脑,却产生反作用。
天边泛起鱼肚白,密密麻麻的雪籽逐渐清晰。
陶溪和自顾自念了句下雪了,眼皮打架的季霆“嗯”一声,混沌地问她:“现在不紧张了吧?”
“谢谢季医生,季医生辛苦了。”陶溪和虔诚致谢,未等季霆接话,又老练地说:“规矩我懂,你放心。”
“什么规矩?”季霆声音漂浮,困倦到极点。
陶溪和屏气凝神道:“我们俩的事用不着你烦心,长辈们那边我来做坏人,权当是我的谢礼。”
这话之后,她又说了几句别的,例如让季霆牵线搭桥,她请葛教授和其他几个医护吃顿饭之类的。
季霆没有反应。他睡着了。微抬着下巴,线条明朗的下颌骨托起一张沉静的脸。
陶溪和作罢,打算改天再跟他细商这些事情。
最近一段日子,她为了好友的病忙前忙后,无瑕顾及别的事情。季医生受她所托,心中也绷着弦。
今日手术成功,两人的心石皆落定,那他们之间的那点迷糊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车子驶进隧道,强光涌进车厢。
熟睡的季霆突然开口,嗓音暗哑,语气轻缓:“你倒懂事。”
陶溪和不知他具体所指,从后视镜里看他,他正闭着眼睛调整坐姿。
待车子驶出隧道,车厢里光明褪去,他又于暗处嘟嚷一句——
“我烦什么心。我起的头,该我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