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做过最大胆的事便是来雍州找他,却不过是让自己早些看明白罢了。他像一只孤鹤,骄傲、强大,她曾想跟随他,却忘了自己只是檐下筑巢的雀儿。
唯愿相离后,两生欢喜,清风依旧......白驹过隙,转眼便是十三年后“小二住店。天字上房。”
“客官像是南边来的。”小二见他二人打扮,当先那位公子生的俊秀无双,手中一柄折扇,衣衫瞧着简单,却是价值千金的银丝锻。这可是凉州城中最大的酒楼琼玉阁,他过眼的人多了,这样的却没见过几个。
那公子噙着一抹浅笑,看着和顺,他将人送上去,讨了送热水饮食的活计又得了一笔赏钱。
“小的都按您的吩咐,备的素食,用的油也是素的,客官放心用。”他垫了垫手里的银子,笑的喜人殷勤道:“客官若有兴致,夜了可在城中逛逛。过两日便是中元,城里热闹,有那灯戏比试的,倒有些意思。”那年轻公子倚在窗边,闻言像是有些兴致,转头问道:“我听说还有些祭祀之事?”
“如今不兴啦,自那兰世子叛国被剐之后,便没人做这个了。”
“是吗?”他虽这样说,倒也不甚在意,转而问道:“我听说城外有处落星湖,景色甚美,倒想见见。”
“公子竟知道落星湖。”那小二稀罕道:“只是来的晚了些,若早上一个月,能见到飞萤,那东西发光,夜里好看的紧。如今人去的少了,不过那儿有座郡主坟。”
“郡主坟?”
“是呀,就是华阳郡主,长乐长公主的女儿。小人年纪小,也就听家里老人提过,听说当年辽人打进来,是她去雍州找来的援军,倒比那兰世子要强上许多。”
小二退下去,侍卫犀玉将他端上来的碗盏物什都烫干净,布置妥当,问道:“侯爷,咱们何时去呀?”
那倚窗的公子将扇一合,缓缓道:“不急,先逛逛这凉州城吧。”
金乌西沉,夜将至,可凉州城中灯火鼎盛,远比白日热闹。
少年公子行在主街上,他手中摇着扇子,步态翩翩,一袭玉色袍子,身姿挺拔,颇招人眼。
“侯爷,小人看有卖鬼面的,给您买一副?”犀玉在旁建议他眉眼一横,唇角微勾,允了。
“自国公爷平定了凉州之乱后,开榷市,兴贸易,方得这盛世荣景。国公少年英才,昭平四十二年.......”茶肆中器乐声消,倒听得一说书先生横木一拍,声音洪亮。
他眼中是这座城市的繁华盛景,百姓安乐,商贾不绝,而他的父亲正是缔造眼前盛世的国公爷,张信。
犀玉很快便带着一只夜叉面具回来,“侯爷,方才那店家同我说中元那日百鬼夜行,街上人人都戴这个,倒是有意思。”
张琦取来戴在脸上,问他:“如何?”
“总算是不招人眼了,您都不知方才多少大姑娘朝您看呢。”
二人一路行来,没多久便看见了城中许愿的槐树。满树红绸,灯火璀璨,夜风下,铃铛作响,如闻梵音。
二人入了一旁观庙,交了香火钱,张琦提笔蘸墨,【一愿家母慈乐,安享天年。二愿家国永安,天下太平。——琦敬上】
“你的字写的真好看。”
他诧异抬头,见一女子面罩轻纱,十三四岁的年纪,发上饰珍珠白羽,不似中原打扮。“你能帮我写吗?”他尚未回答,她又摇了摇头,“不对,得是自己写的才是心诚,还是算了,丑就丑吧。”她活泼跳脱,露出来的眼睛弯如新月,言辞天真,倒也不觉冒犯。
张琦走到树下,将红绸寄在枝上。
“你得寄的高些,矮的一落雨就掉了。”
他转身,方才的姑娘就站在身后,她走上台阶,垫着脚去够树枝。她心仪那枝高的,可总差了些。
张琦抬步上阶,伸手拽了下来。“多谢公子。”她话声带笑,像泉水般清甜,系好后问他:“你是来凉州玩吗?”
“为何这么问?”
“你口音听着不像这儿的,样子也不像是来行商的。”
张琦面具后的脸微凝,顿了顿方道:“我父亲让我来找一个人。”
“那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座孤冢罢了他负手而立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父亲临终前将一只木匣交到他手中,里面一方丝帕,一枚玉佩,两柄竹伞,嘱咐他将这只木匣埋在落星湖。
可他不懂,若活着的时候未能如愿,死后又有什么意义,难道真的企盼来世吗?
远处有人唤道阿芙“哎。是我哥哥。”女孩儿挥了挥手同他告别,“有缘再见,面具哥哥。”
“......有缘再见。”
槐树下,红绸飘动,灿如朝华,转眼已是下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