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也要画着叔祖父的灯。”说话的小童坐在马上对身后的男人说她脑袋上扎了好几个啾啾,生的粉玉团子一般,正是婉然的女儿阿鱼。
如今廖二做了鸿胪寺少卿,一家便回了金陵。只是前些年张信都在雍州,今岁方回朝复命,所以见的少。他如今权势滔天,却不似往年长留金陵,听说天再热些便又要回转,再见却不知何时。
婉然坐在车中揽着儿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她如今嫁为人妇,有了丈夫孩子,可叔叔却只有自己一人。
过桥时突然有些颠簸“怎的了?”
廖二道:“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疯子,撞到了人。”
婉然看着,只见一人穿的破烂,脏的很,头发如杂草一样挡着脸,身形矮瘦,像是个女子。
桥那头上来两人像是抓她的婉然没在意,放下帘子,道路通畅后,车马很快便行过了桥。
“张国公是我夫婿,我是张国公府里的主子。”
矮胖龟公一巴掌便甩到她脸上,“下贱东西,还肖想张国公,连金陵城里的乞丐篓子碰了你都嫌脏。”
“大胆,你敢打我,国公爷救我,国公爷。”
臭布头子直接塞到她嘴里“疯妇,还敢抓我。”
高瘦些的笑的猥琐:“嘿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当时来,你可也是尝过的。”
龟公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你没尝过?”说了也笑了,啧啧道:“当时多水灵啊,可惜了。”看她还在挣扎,挥拳砸了几下。
“行了行了,还不让死呢。人给的是金子,伤重了要治病费银子,小心娘子要你好看。”
“我心里有数。”他揪着她头发直接在地上拖走大相国寺“回施主,国公不是在后山枯草亭,便是在莲花池放灯。”
澄明回道“多谢小师父。”
阿鱼趴在父亲肩上,见光头的漂亮哥哥仍看着他们。她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他唇微弯,夜色下静静行了一佛礼。
“叔祖父。”
他们在后山寻得张信他着一身缁色圆领袍,外罩一件玄色披风。转过来时,脸上颧骨凸显,鬓角已染霜白。
“叔叔。”婉然心中酸涩,却只笑着唤了一声。前些年征战时,他来信不多,多是报平安。究竟受了多少伤她不知,可观他如今苍老模样,她心下思量趁他如今还在,要带大夫上门细细看看,能调养一阵是一阵。“攸宁。”阿鱼扑在张信小腿上,他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小羊。”婉然的儿子有些羞涩,正好与阿鱼调了个个,但对他亦是心中汝慕。
“好多橘子。”阿鱼瞧见他身边放的一盘橘子她最爱吃橘子了,只是不爱那烘的,婉然便不让她多吃。
“你叔祖母喜欢吃。”
“叔祖母也喜欢吃橘子?”
“极喜欢。”张信浅笑道:“只是如今她回凉州了,吃不到了。”
“叔祖母回-凉州了?”阿鱼仰着脑袋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可阿娘不是说叔祖母生病去世了?她不懂去世是什么意思,还是小羊告诉她那就是见不到了,可叔祖父怎么说叔祖母在凉州呢。
她欲要问,被小羊牵住了,他摇了摇头。
“她想家了便回去了。”张信仍是笑着回道,声音温和廖二揽着妻子,婉然靠着他悄悄抹掉眼泪。
婶婶,你若还未入轮回,千万等等他。
离去时,阿鱼频频回首,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让父亲放她下来。
“阿娘,爹爹,我想陪叔祖父,你们明日再来接我好不好?天亮了就来呀。”
她呼哧呼哧跑到张信身边,在他边上坐下,脚踩不到地,两条腿儿在空中荡着,拖着奶音唤道:“叔祖父,阿鱼想吃橘子呢。”
张信将她抱在膝上,拿披风裹牢了。
夜里风冷“捂热了再吃。”他拿了一个让她捂着,过了许久才尝到。
“叔祖父,你在看什么?”
“看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月亮……”
他轻轻念着,却没说出什么来。
城中灯火渐熄,阿鱼也在他怀中睡着了,他看着天际圆月【上元,至大相国寺放灯,未寻得曹家肉饼,只得梅花包子,甚憾。汝可安好,甚念。】
熙和十七年春末雍州兵马司突然走水一时间众人奔走,皆端水救火,却见平素冷面的张国公突然冲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