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夏末,长达一年之久的项目终于结束。
白行没有回到自己原来工作的城市,而是发了封暂时退出研究工作的申请报告,报告上没有写复工时间,等于是想退出研究室工作。
导师找他谈了好多次,最后勉强同意他先停薪留职。
白行搬回H市的家,每天拿个相机到处逛,整得跟个旅行家似的。
一次在公园拍照正好遇到出来采风的江左,江左比较自来熟,这算两人打了第一次照面,没想到几天后第二次照面就是江左救了他。
其实现在想想,白行又想不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一个强对流天气来袭的傍晚,暴风暴雨,整个天黑得跟世界末日似的。他顶着大雨往轻轨站走,天色黑到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拿在手上的雨伞被风压得变形。
后面很多细节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清醒过来是在轻轨站的休息室里,全身湿透。旁边坐着和他一样狼狈的江左。江左见他醒了,开玩笑地说,要他报答救命之恩。
如果江左没出现,白行怕不是被雷劈死也要被刮倒的树砸死,再倒霉一点,也可能被积水淹死。
“谢谢。”
“拿点实际行动出来啊!哥们。”
“嗯?”
“我看你天天拿个相机也挺闲的,如果没工作,来我上班的工作室吧?不累,就是拍拍照片的。”
白行笑了笑,第二天还真去了。
傍晚的阳光透过大片玻璃窗洒进来,工作室的气氛显得有些懒散,一些准备下班的人已经开始整理东西,江左拿着杯子朝角落里的一个格子间走去。
“还在挑照片?”江左扫了一眼电脑屏幕。
白行一下一下点着鼠标,声音有点哑哑的,“做个备选。”
“虽然很想说你多虑了,不过有备无患总是好的。都是风景照,难道你想弄个旅游的主题?”
“不是,就随便看看。”
“这是昨天采风拍的?”
“嗯。”
“你啊,没事还是少加班吧,不然单位里某些主动留下来加班的女同事,可太辛苦了。”江左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白行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停在屏幕上,手指点击鼠标的咔咔声富有节奏,突然,节奏断了。他弯下身拉开抽屉,将摆在里面的相机取了出来,他紧紧盯着那方小小的显示屏像在捕捉什么,不断切换的照片停在最后一张。
他将相机放回桌上,坐着愣了一会儿。
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金色落叶漫天飞舞,穿着香芋色外套的姑娘踩着车从树下穿行而过,半脱下的帽子里是凌乱乌黑的头发,而那张脸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白行记得自己拿起相机拍下了,可是现在……那幅画面好像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现实中找不到一丝痕迹,他甚至回忆不起那个姑娘当时离开的景象。
白行将相机塞进背包,关掉电脑起身朝工作室大门走去。
手表指针指向下午五点三十分,白行取出包里的相机,将背包丢在了旁边的草地上,目光静静地望向路对面。
指针跳动的声音将时间一点一点往前拉扯,白行的视线在长路两端游弋,什么也没有,他又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了。
满路的金色阳光已经开始渐渐变得黯淡。
白行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腰去捡包,一抹残阳从手背上滑过,他僵愣在原地,顺着余光抬起头,一道浅紫色的身影如风般穿过飞舞的落叶,他凝集的视线随着那抹色彩流转。
风中传来树叶相击的声音,回过神思时那道身影已然没有了踪影,记忆里丝毫没有关于那抹身影去向的痕迹。
白行站直身子,望着道路空荡荡的尽头,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喷嚏。
次日傍晚,白行又拿着相机站在树下,手表显示时间是六点,夕阳最后一刻的色彩一点点从树梢褪去,视线自树梢上缓缓移下,骑车的姑娘出现了,那恍惚出现的身影无从分辨是不是真的从路的尽头出现的。
他强扯回自己的意识,将相机举起来,迅速调整好的焦距,镜头里,轻轻飞扬的发丝,黑色的耳机线,还有那漆黑的眼瞳,从模糊变得清晰。
快门按下的一刻,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
白行坐车到了一片老城区,这里每一条街道都有二十几年的历史,从他记事到离开这里,再到现在又回来,除了街边的小店招牌,其他都无甚变化,好似被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所遗忘的角落。
街角有家照相馆,大概是生计所迫,几年前除了照相之外也搞起了其他副业,比如修相机修手机之类的。
“开不了机了?不会是没电了吧?”站在柜台后穿着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是这家照相馆的老板,街坊邻里都叫他老吴。
按年龄辈分来说,白行也得叫他一声吴叔,只是白行这小孩从小有那么点古怪,反正没有正经叫过他吴叔,从小学开始就叫他吴数,这是老吴的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