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被告知,检查出绝症不辞而别的罗勇并没有死。
结婚承诺是假的,他的投资失败是假的,重病需要救治的家人是假的,所谓的绝症而亡,也不过是他假死脱身的伎俩。
此时我才知道这世上有门丧心病狂的“学问”叫 PUA,看着那些熟悉的套路,简直就是我经历的翻版。
比如罗勇一直在说、却从未兑现的承诺;
比如朋友圈不是在米其林餐厅品酒就是在游艇吹风;
比如从来不发我们的合照,从不把我介绍给身边朋友认识。
还有那次,凹足了型男人设后,忽然因为家里一个电话而哭了,抱着我说“阿蕊,其实我内心很脆弱,以后,我只想把真心给你一个人看……”
以及那句让我彻底陷进去的“阿蕊,你和我以前遇见的女孩都不一样。”
个个落入俗套,我却太晚明白。
若不是灌木丛,跳楼的我可能早已香消玉殒,但两条腿重伤后的康复,每一步都像走在针尖上。
那阵子我日日以泪洗面、夜夜都想死,脸上的伤历经五年十几次手术才全部消除,只是镜中人再无当年的影子。
你问我报警了吗?
没有。
因为正道的光,不配照在人渣的身上。
时年秋,我 26 岁,我回来了。
只是这世间再无陈蕊,只有于轻。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轻。
2
我第一个去见的,并不是渣男罗勇,而是郑云云。
每个人都有那么几个闺蜜,但有人运气不好,容易遇见塑料姐妹,当年的我便是如此。
罗勇是郑云云介绍我认识的,细想当年和他的几次偶遇,都有郑云云的影子,那自然不是巧合。
罗勇一心骗钱不择手段,而郑云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仅仅是因为一次晚宴,我没有带她去。
五年前我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堪,不知第几次想要寻死,前去调查的人就带来了她醉后吐的真言。
“呵,家里那么有钱,却长得像头猪,她凭什么那么好命?她配么?那天她若是带我去了,姐早就挤进有钱人的圈子了,她就是嫉妒我,故意不肯帮这个忙!不过我也没想到这个蠢猪居然真傻到跟家人闹翻,还借钱给骗子,还寻死,哈哈哈哈,活该……”
每次身体痛到想再次从顶楼跳下去的时候,我都会重复听这段录音,于是就这么熬啊熬的,坚持了下来。
今天是郑云云的订婚宴,这么多年了,她总算是攀上了个高枝儿。
东湖酒店名流云集,我挽着男伴的胳膊进了宴会厅,很快便融入人流。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声我浑身一僵。
五年不见,但郑云云的声音我却熟悉得很。
转身,果然她正笑着打量我,随后转向身边的男伴余航:“回来也不说一声。”
余航笑着道:“你订婚我敢不回来吗?姐,这是我朋友于轻。”
余航是郑云云表弟,我跟他的认识,自然不是巧合。
“你好,我是他表姐,郑云云。”她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几眼,盛满笑意的眼中满是倨傲和优越感。
果然,今非昔比,已然将自己当作人上人了。
不等我答话,她转身将未婚夫薛浩招了过来。
一番介绍后,薛浩看向我:“这位是表弟女朋友?”
我摇头,刻意细声笑道:“薛总您好,我和余航只是朋友,于轻。”
薛浩眼神微亮,满脸是笑的要和我握手,却被郑云云挽住了胳膊,一指对面。
“呀,王玥过来了。”
薛浩闻言立刻肃然,立刻迎向来人。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郑云云的高枝儿,薛浩。
目前虽然只是公司高管,但另一重身份却是王氏集团董事长的亲外甥,外界传言他是集团下一任掌舵人,所以郑云云这次真的是攀了个高枝儿。
而刚带着男伴走过来的王玥,正是王董的独生女。
周围不时有人看过来,郑云云也几不可见的挖了我一眼,我假装低头喝香槟没看到。
我瘦下来个子还算高挑,经由韩国的整形教授历经无数次手术,这张脸可谓无可挑剔。
今天的我,和 21 岁时,看上去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表哥,这位就是我上次跟您说提起的罗勇,罗先生。”
王玥软糯的声音传来,随后便是我手中酒杯落地的声音。
“啪!”。
声音引来注目,我一转头,便猝不及防对上了罗勇的目光。
“阿蕊,在我眼中,你就是最美的,我爱你,今生非你不可。”
“阿蕊,给我生个孩子吧,离开这里,从此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阿蕊,我可能不能陪你到最后了,但是你放心,我绝不喝孟婆汤,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
甜言蜜语是蛊毒,蛊惑着痴傻少女奋不顾身、全心全意,到最后也是无知无觉,甚至在高利贷追逐下跳下顶楼的时候,都含笑在想,“小勇哥啊,我来找你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少女陈蕊已死,死在那个花季,死在一片幻想出来的玫瑰灌木丛中。
而今站在这里的,是于轻。
从地狱里爬出,狗一般苟延残喘,伸手抓住那最后一束光,便是此身万劫不复也要将他们一一推入阿鼻地狱的,于轻。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罗勇的声音响起,我收敛心神,微微后撤半步,“我没事。”
余光瞥见他不着痕迹地看了我几眼。
岁月待他不薄,非但荣铸了昔日浓颜,还沉淀了几分儒雅的气质,更具魅力。
王玥的注意力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时不时地含笑偷瞄,尽显小女儿情态。
一如当年的我。
相互客套后,薛浩带着郑云云招待客人,我却瞅着罗勇独自去二楼的机会,跟了上去。
撞见罗勇在我意料之外,但刚才郑云云和罗勇这对狗男女竟然装不熟,不难嗅出阴谋的味道。
我得会会他,以免计划出错。
卫生间门口,我抬手将礼服裙摆撕开一个口子,随后瞅准机会迅速闪出,和罗勇撞了个满怀、又向后跌坐在地。
罗勇一惊,绅士地将我扶起,“于小姐,您没事吧?抱歉,没看到您。”
我起身,仰头冲他笑了笑,“是我自己不小心。”
罗勇眼神飘忽,确认四下无人后,用故意压低的磁性声线道:“于小姐,以前我们见过吗?
我心下一惊,却面色无波地抬手将头发挂到耳后,笑道:“我大众脸,可能和您某个前女友有些相像?”
罗勇微微一愣,随后笑了,“于小姐说笑了,罗某哪有这个运气。”罗渣男直视我双眼,开始散发成熟男人的魅力。
见他只是在泡妹,并不是认出了我,心下大安。
“罗先生可别妄自菲薄,王小姐的男朋友,那自然是最优秀的。”
罗勇装作哑然一笑,“余小姐说笑了,我和王玥只是朋友。”
我低头假装窃喜,“原来如此,抱歉,误会两位了。”
罗勇看一眼我破开的裙摆,眼中露出几分得色,优雅地递过手机,“虽然是无心,但还是弄坏了您的裙摆,请于小姐务必给罗某一个补偿的机会,否则,我于心难安。”
我假意推辞一番,便将号码给了他。
罗勇意外猎艳成功,满意地笑着离去。
而我进入卫生间后,锁上门便吐了出来。
极限了,已经到极限了。
再和他待一会儿,我可能会发疯,会忍不住给他一耳光。
血液翻涌,身体开始不自觉颤抖,我看着镜中人,死死捏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没事吧?”
一个声音传来,我心下大惊,转头便看到了正从另一个隔间里出来的王玥。
小姑娘年纪轻,还不会演戏,眼中的故作倔强、戒备和敌意,立刻将她出卖。
方才我和罗勇的对话,她可能听见了!
我心下一沉,脑中闪过无数自己复仇失败的结局,藏在背后的手再度开始颤抖。
或是我脸色过于阴沉,王玥被吓到了,像是嗅到了危险的鹿,抬脚便要往外跑。
我的身体下意识便动了,一把将她推入隔间,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手反手锁上了隔间的门。
在她惊恐的眸子中,我看到自己面色冷肃,一字一字道:“你,想活命吗?”
3
王玥吓坏了,但不愧是大家名媛,很快就找回理智,惊恐着对我点了点头。
想,她想活。
我微微松了松手,收起周身的凌厉,凑到她耳边。
“放心,我要救你。”
这世间,有一个陈蕊便够了。
人生从来都是一场豪赌,再精密的计划也难免有变数,有需要你赌一把的时候。
王玥很聪明,我和盘托出后,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一周后主动约我见了面。
酒店包厢内,她将薛浩和罗勇会面的照片放在我面前,我顿时了然。
果然背后有阴谋。
王玥似是一夜长大,周身傻白甜的气质荡然无存。
“我这个人,自小就被我爸惯坏了,从来没吃过苦,又任性的很,大学毕业后,我说不想管公司里那些烦心事儿,我爸就没再逼过我了,我当时想,幸亏有表哥帮我。”
王玥的神情黯了黯,“我从来就没想过掌权,我把他当家人,当依靠,他只要说想要,我甚至会去求我爸,他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被深信之人算计是什么滋味,我很了解。
王玥沉默了一会儿,抬首眼中已然清明一片。
“这个情,我领了,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赌赢了。
计划有变,但万幸,是往有利的方向转变了。
在王玥的策动下,薛浩被提为公司副总代表,派遣菲律宾开拓海外事业。
所有人都以为王旭升这是在为他铺路,为下一步掌权做准备。
薛浩踌躇满志,但郑云云却高兴不起来。
派遣是信任也是考验,就算是装,也得装出吃苦创业的样子来,薛浩自然不会傻到带着女人去。
这一去两年,婚期大概率要延后,尤其是跟着薛浩去的团队,是王玥精心挑选出来的。
高瘦美、白幼瘦,还有手段高超的事业线型美女争奇斗艳,总之各分公司的绿茶们都聚齐了。
郑云云自然不肯,闹了好几场,最后被薛浩狠狠骂了一顿,以分手威胁,这才作罢。
薛浩走后,做着董事长夫人美梦的郑云云也没闲着,和各路富太太吃饭喝茶,很快便迎来了江城年度企业慈善拍卖会。
去之前,郑云云还难得首次接到了薛浩主动打来的电话,让她代表自己务必拍下一件藏品,不必在意价格,他巴结人用。
郑云云的虚荣心达到顶峰,斥重金买了 Balmain 秋季新款高定,入场便成了全场焦点。
我和王玥姗姗来迟,一左一右分别低调落座,看着前排的郑云云左右逢、名媛范儿十足。
毫不意外,罗勇也来了,看见王玥立刻凑了过去。
我移开目光。
且让他再蹦跶几天吧,后面,我可给他准备了一场压轴大戏呢。
当拍卖会进行到一款限量款腕表时,我首次举了牌。
“10w。”
郑云云紧接着举牌,“15w。”
“25w。”一个穿咖色套装的女人举牌。
“30w。”
……
郑云云不紧不慢不断举牌,价格逐渐到了 210w。
这个价算高了,记者们咔嚓嚓拍照,郑云云优雅地起身,冲周围笑笑。
但还未落座,我举牌了,“300w。”
这一下惊了不少人,就连一直在装逼给王玥讲腕表史的罗勇,都看了过来。
郑云云脸色不佳,但还是再次举牌,“310w。”
我眼也不眨地再次举牌,“400w。”
郑云云脸色可以用难看形容了,随后愤然举牌,“500w!”
满场皆惊。
这块表确实不错,全球只有九块,但上一块的最终拍卖价,是 185w。
全场人看向我,我皱眉故作犹豫,随后摇头冲郑云云一笑,示意恭喜。
主持人落锤,四周皆是恭喜之声,媒体咔咔拍个不停。
五百万拍一块名表,这肯定上热搜头条的节奏。郑云云摆弄着裙摆对着镜头笑得优雅和煦。
拍卖会结束后,郑云云心里有气,居然主动过来和我搭话。
“上次也没细问,于小姐的父母想必也是企业家吧?”
我这是被当富二代了,“我爸妈确实是做生意的。”
此时王玥独自走来,对她道:“于轻爸爸是裕泷跨国运输的老板,她这次来国内是想找项目做些投资,上次订婚宴上,我们聊了聊。”
这身份自然是假的,但我敢这么说,自然也经得起查。
郑云云却恍然道:“噢,裕泷啊,我还真听薛浩说过几次,这两年靠着新开的码头发展的还不错?有人还说是暴发户企业,但我觉得甭管做什么的,能赚钱就是好行当嘛,未来还是很有前景的。”
每个阶层都存在鄙视链,做实业起家的正规企业,大多看不上投机发财的暴发户。
但,还轮不到她鄙视吧。
我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和王氏集团自然比不了,目前也确实除了有钱没别的,”我转向王玥,“所以还希望王小姐以后多多照顾啊。”
一个女朋友而已,能不能进门都两说,就算进了门也是薛家的媳妇,跟我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郑云云气得脸色一黑,但话才出口,就被走来的拍卖主持人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