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木之敬显然听到室内的手机铃声,他感觉不妙,一边拼命捶门,一边怒吼道:“木泽望,你在里面做什么?为什么要反锁上门?”
木泽望见事情快要败露,只得放开秋晨,悻悻然去开门。他刚将门打开,秋晨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房门,冲进倾盆大雨里,任凭木之敬在背后大声呼喊。
她在雨里狂奔,想迅速逃离这个令她恐惧又窒息的地方,就像逃离黑暗的地狱。
她听不见人群喧闹和车辆飞驰而过的声音,只听到心被撕裂的声音和眼泪落在地上的巨响。
她拼尽全力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过多少个路口,似乎不逃离就会被身后的黑暗所吞噬。
直至精力殆尽,她才停下来,跪倒在地上,崩溃痛哭,终因体力不支,倒在路边。
后来被人发现,急忙将她送到医院。她高烧不退,神智不清,确诊为炎症引起的脑炎。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后,身体才完全康复。自那以后,她却再也记不起当天发生的事情了。
医生推测,可能是因为她受到了某种巨大的精神创伤,为了逃避内心巨大恐惧和压力,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她的大脑选择性部分失忆,让那段记忆断了片。
当秋晨记忆恢复那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心结在哪里了。
真正的痛苦不是撕心裂肺,不是歇斯底里,更不是肝肠寸断,而是一种死寂般的空白。
隐藏在大脑最深处的潜意识,对发生的一切仍存有清晰的记忆。
每当秋晨在处理两性关系时,潜意识就会跳出来,暗示她的不完美。
这种不知不觉的自我暗示使她莫名在爱情中感到卑微,处于感情的劣势,对对方百依百顺,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需求,这种畸形的情感关系最终会导致破裂……
走出木之敬的家时,天空晦暗无光,灰蒙蒙一片。秋晨的内心也是狂风呜咽、天昏地暗。
她觉得恶心,忍不住蹲在路边干呕。胃液在翻腾,喉咙像是有把尖刀,剜去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心空了,大脑也空了,就像行走在一片白茫茫的原野之中。
忽然,一阵惧风袭来,盘旋裹挟,撕裂她的耳朵,吞没她的呼吸。
她只有拼命全力往前跑。风暴瞬间变成黑色的棺木,企图禁锢她于内。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颜色,但绝对不会喜欢黑色。她必须要超越风暴,超越内心的恐惧,把那段记忆永远留在那阵黑色的风暴里。
她竭尽全力向前奔跑,就像那日在暴雨中奔跑的少女。汗水和泪水模糊她的双眼,仍咬牙坚持到最后。最终邪恶的风暴烟消云散,一切尘埃落地……
当秋晨回到自家楼下,夕阳西下,尽绽光芒,阳光朦胧又迷离。五彩斑斓的世界触手可及。
她看见有一个男人伫立树下,霞光照着他的脸,就像踱上了一层金光,冗长的影子越来越淡。
秋晨走上前,微笑的说道:“你来了?”
凌辰攸温柔一笑,轻声说道:“是的。”
第59章 只记缘来不记仇
秋晨终于突破内心的界限,解开内心的枷锁,看清曾经的过往,只有这样才能在情感中以平等的态度对待爱人,勇于表达自我,避免终生处在失败恐惧的阴影之下。
夕阳如血,她卸下长久以来的沉重的包袱,轻装上阵,恍如重生。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微带腥味的青草香。眼前似乎是个全新的世界,喧嚣嘈杂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都令她着迷感动。
当秋晨回到小区时,凌辰攸出现在不远处。秋晨心中一阵欣喜,想着马上要见着女儿了,不自觉带着微笑迎了上去。
凌辰攸昨晚打电话说今天会把女儿凌悦送过来的。走近了,秋晨这才发现眼前只有凌辰攸一个人,他身后并没有女儿的身影。
她面容涌上疑惑不解之色,问道:“凌悦呢?”
凌辰攸不自然笑了笑,说道:“我上午送她去我姐家了。我……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秋晨微怔,继而点点头。
她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凌辰攸刻意打扮过。一身笔挺的白衬衫和藏青色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锃亮的皮鞋。
他的头发打理过,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
秋晨一向喜欢清爽干净的男人,清爽意味着做事干净利落,绝不会拖泥带水。
二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咖啡店内面积不大,却也是整洁雅致。
淡黄色的大理石地板,透明的玻璃幕墙,给人以温暖、轻松和舒适的悠闲享受。
他们选择靠里安静的位置落坐。店内静谧悠闲,,播放着轻柔的音乐。两人分坐于对面。
秋晨望着对面浅笑的凌辰攸,突然有种错觉,似乎回到恋爱时期。
那时,只因她说喜欢男人穿白衬衫,他便买了好几件白衬衫,弄得科室的同事纷纷吐槽,说他上班时穿着一身白大褂也就算了,连下班还穿白衬衫,不知有多严重的精神洁癖。
很快,侍者走了过来,端来二杯摩卡咖啡。秋晨握住杯耳,放入一块方糖,用勺子缓缓搅拌。
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在店内盘旋,令凌辰攸想起了逝去的情缘。
自他上次见过她已经过了二个月,但一年以来从未像现在一样面对面交流过。
他内心充满紧张惶恐,却又坦诚告诉她走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他的童年往事,他与父亲的怨恨与和解,与舒窈的分手,以及他发现背叛婚姻换来的自由其实是个巨大的错误。
最后,凌辰攸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她,充满真情实意的说道:“秋晨,我错了,我恳请你的原谅,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一家三口还像过去那样快乐。”
与他滔滔不绝相比,秋晨却是低下头,出奇的沉默。他心中隐隐感到很不安。
片刻,秋晨扬起脸,直视他的目光,然后说道:“我不恨你,所以谈不上宽恕与谅解,反倒谢谢你给了我的人生上了一堂无情的一课,那就是除了自己外,无人可依靠。”
凌辰攸的眼神黯淡下来,一丝沮丧浮现在面容,说道:“曾经的一切,难道你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吗?我们相识相恋,直至结婚生子,那一幕幕美好的时光恍如昨天,让人难以忘却。这二个月来,我最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们的曾经,连梦里都是你。”
凌辰攸变得感性脆弱,难以抑制心中的悲伤,然后他的眼泪汩汩而下。
秋晨淡淡的说道:“那都是过去式了。当你踏出家门,离我而去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成过往,再也回不去了,因为那是一条不归路了。
记得那时的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又黑又冷的房间里,房间没有任何人。
我感到很害怕,想要去找你。于是我点了一根蜡烛,推开一道又一道的门,进入一间又一间空无一人的房间,却始终找不到你。
一样的房间,一样的木门,我不断重复的推门,不断重复的进入房间,却像西西弗那样的徒劳无功。
直到我推开最后一道门,看到奇异的景象,遍地的金黄色花朵,就像画中的向日葵,璀璨无比,惊艳摄魂。我突然开始哭泣,那是我自我真正醒过来的时候。”
秋晨又继续说道:“这一年是我一生最为漫长的一年,我把前半生应该经历的困苦一骨脑全经历了。
我必须要像老鹰那样强硬的活着,才能有资格去爱一个人,否则就会深陷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凌辰攸感到严重的挫败感。近一年的时间,她的见识与生活经历都增广了,经济和精神获得了空前的独立。
他不再是她的生活的所有。其实到了最后,原来胜利者是她,是她战胜环境,战胜自我,比以前活得更好,更健康。
他笨拙地碰触到她的手,企图想用温情挽回秋晨,可他还有权利对她说那些亲密的话吗?
虽然他们婚姻关系不复存在了,然而十年的夫妻情份和朝夕相处的感情不一定说忘就能忘,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女儿这条纽带。
他决定冒冒险,不甘心说道:“我无法忘记我们在一起的亲密时光,你难道对过往没有一丝眷念吗?对我没有一丝感情吗?”
秋晨抽回自己的手,淡淡一笑,说道:“当我意识到你只是我人生旅途跋山涉水伴我一程的旅伴时,在那一刻我便释放完对你所有的爱,也停止对过往的执著与悲伤。尽管那一刻是我一生最为寂寞的时刻,我只能伸出双臂拥抱自身。”
他内心涌上一阵悲伤,心底对自己嘲讽道:“你在期待什么?期待在你的恳求下,她便与你重修旧好?每个人都有最低限度的自尊。
她不是一只狗,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世间没有谁依附谁而存在,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每个人拥有了自己的生活,都会成长。
她现在生活得很好,以后会获得新的亲密关系,甚至会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
一想这,他的痛苦似乎难以承受,再次泪如泉涌,声音嘶哑的说:“都怪我,一切都是我的错,如今都是我的咎由自取啊。”
分别时,秋晨转过身,还是潸然泪下。回到家中,她忍不住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就像《蝴蝶梦》时所说,隐痛各有春秋疗伤,我会常念先生好。
我会常想南山幽。青山在,绿水流,让你我只记缘来不记仇。
第60章 花无百日红
半年后,秋晨再次高升为运营中心总监,全权管辖了门店管理部和策划部。
她的顶头上司是刚上任不久的总经理刘国豪,四十来岁,标准的东北人,五大三粗的身材,脸盘长,颧骨高,浓眉大眼,说话跟打雷似的,声音高亢。
他初来乍道,想在新公司站稳脚,必须培植新的势力。由于华旭琴业绩不突出,被调往分公司当经理了。
运营中心总监就空了出来,候选人有二人,分别是秋晨和门店管理部经理林亦辉。
他默默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秋晨为人稳重靠谱,做事踏实认真,便提拔秋晨做运营总监。
上任后,秋晨以辉煌的业绩证明了刘总看人眼光极准,是个英明的决定。
公司旗下的药店成功转型,在秋晨接手之后,生意兴隆,销售额节节攀升,傲视业界。刘国豪更加赏识她,对她颇为重用。
现今身处中高层,秋晨内心仍有些发怵。毕竟职场上的权利争斗,尔虞我诈,她应付起来仍有些力不从心。
当然那些职场上的手段伎俩她不是不会,只是不愿意去耍而已。
这半年来整个公司高层变动很大,连受董事长百般宠爱的左月白也黯然离职了。
离职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花无百日红,伴君如伴虎,也有人说,她已厌倦了职场上的明争暗斗,身心疲惫,想休息。
秋晨的助理小曾却悄悄告诉她,左月白明面上是董事长的左膀右臂,其实她还有一个特别的身份,是董事长众多情人之一。
秋晨吓了一跳,喝斥道:“你别乱说啊,无中生有,小心你的饭碗,这世道难道女人一定凭色相才能上位吗?”
小曾笑了笑,说道:“当然不是,只是同等条件下漂亮女人自然更有优势。”
秋晨紧皱眉头,暗想,怎么公司的人都这么八卦呢?
从前的安陌是,现在连小曾也一样。人人都有猎奇心理,有些人对八卦是乐此不疲了。
但作为领导,要理性看待八卦,它只是众多消息渠道的来源,只是非官方而已。
也是公司管理文件的一种,只是控制内容,对恶意中伤和空穴来风坚决制止的。
见秋晨不语,小曾以为她默许她说下去,便悄悄贴到她的耳朵边,说道:“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只有你蒙在鼓里。左月白这么多年依旧是单身,都三十多岁了,也不结婚,也没生孩子。你真的以为是因为单纯的工作太忙,没有时间谈恋爱,没有时间结婚?”
“难道不是吗?我经常看到她加班到晚上七八点,公休也从没有休过,一心扑到工作上。”
“秋姐,啥事不要看表面,我们公司只能算是小型企业,在工作上这么拼命,值得牺牲个人幸福吗?连「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的董小姐不也是结过婚,生了孩子的吗?”
秋晨不禁哑然失笑,无辞以对。
“其实左月白是醒悟了,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怎么讲?”
“她结识董事长时,是在公司初创时期,辅助董事长,为其出谋划策。随着公司发展越快越大,董事长眼界更高远,境界也有开阔,而她自身能力和文化修养却没有得到更高的提升,自然与其距离越来越大。”
秋晨忽然想到了从前的自己,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哎,女人真难,现在当个情人都要与时俱进,加强学习,努力提高自身素质。只是她尝过位高权重,高薪待遇的甜头,会甘心这样两手空空的离去?”
“秋姐你真善良,她心机那么深,怎么会两手空空?她很清楚,漂亮的皮囊是不能长久的,有钱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与其最后落得个被抛弃的悲惨结局,不如适时了断,利用老板内疚心理,捞上一大笔,华丽转身,一拍两散。
以她个人的条件找个优秀的老公易如反掌,再生个孩子,幸福过好后半生,岂不是人财两得?”
秋晨一怔,半天没有说话。
次日清晨,秋晨刚到办公室,还未坐稳。助理小曾敲门进来,给她汇告前日部门的工作情况。没说几句,秋晨便接到刘国豪的秘书祈小姐的电话。
电话中,祈小姐温柔婉转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您好,秋总监,刘总让您在九点准时到会议室开会。”
秋晨一看表,还有十分钟,按惯例一般的会议都会提前一日通知。如果属于临时通知的,基本都是紧急会议。
秋晨摆摆手,让小曾等她开完会再来详细汇报。还手忙脚乱把紧急的事情安排给小曾先去处理,然后急匆匆来到了公司的会议室。
走进会议室,黑压压坐满了人,气氛格外的压抑肃穆。经理以上的中高层管理人员都全部到齐了,有行政部经理,大区销售总监,还有财务部经理等等。
秋晨心中暗想,阵容如此强大,应该是有重大的决定要宣布。
九点整,刘总准备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他一坐下来,便语出惊人,扔出一个重弹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