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歆想着病房里爸爸躺在病床上，头发花白，睡觉时都皱着眉头睡不安稳的模样，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
林歆低着头稳了稳心神，硬撑着对章助理说：“麻烦您先回去，我下午会过去公司，有什么事儿咱们下午一起说。”
林歆没有接触过公司运营，熬了几个通宵了解歆达集团的情况。她知道公司情况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现在想起来，爸爸当初之所以要孤注一掷的做滨城项目，应该也是因为公司业务下滑，急需一个高收益的项目来刺激发展。
如今项目刚刚开头就被叫停，只要一天没有新的资金注入，项目无法开工，每天都会产生巨大的成本。
这几天顾尘和林歆一起，把滨城的项目以及现在的状况研究了一遍，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资金，重新启动项目，否则林家歆达集团很快就会撑不下去。
林歆决定先去找陈家。
虽然顾尘一直要陪她一起，林歆最后还是没同意，毕竟林家和陈家是多年朋友，她想用这份交情试一试。
坐在陈父豪华宽敞的办公室里，林歆把这几天熬夜做出来的滨城项目的分析报告隔着办公桌双手递给陈父，因为接连几天熬夜，嗓子略沙哑：“陈叔叔，我知道您从滨城撤资是有自己考量，这个项目我认真研究了一遍，的确有风险，但是一旦成功，收益也是很可观的。我准备了这个报告，您看看，是不是可以重新考虑下注资？”
陈父笑着接过报告，也没看就放在桌子上，敲了敲那份报告：“歆歆啊，这个项目我们也研究得很透彻了，高风险高收益，我们都懂，不过现在陈家业务目前很稳定，没必要去冒这个险。我知道你们林家最近不太好过，可这次撤资是公司高层共同决策，所以我也很抱歉。”
林歆拧紧细白手指：“陈叔叔，您当时应该也做过研究，所以才会和林家签合同共同投资……”
“歆歆，陈家决定撤资，也是完全按照合同执行，还会按合同给林家赔偿金。”陈父打断林歆，面色如常的带着笑，不过语调却带着严厉。
陈父看林歆神色越发沉重，不动声色的笑了下，话锋一转：“不过，咱们两家交情一直很好，看到你爸爸现在因为这事儿，躺在医院里，我心里也不好受，可这是公司高层共同决定，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再争取。”
“歆歆！”门口传来陈科的声音。
林歆正要站起来，陈科几步过来，按住她肩膀让她坐着别动，笑着说：“你怎么来了？林伯父好点了吗？”
林歆礼貌的回答：“我爸爸还在住院，稍微稳定点儿了。谢谢。”
陈科顺势坐在林歆旁边椅子上：“你别太担心了，看你这几天都憔悴了。”
“我爸爸主要是担心滨城项目的事儿，所以我……”
陈父一直带着微笑着看着儿子和林歆说话，听到林歆的话，打断她：“小科，你来的正好，歆歆来找我问滨城项目投资的事儿的，我刚跟她解释完。”
陈科带上些许为难的神色：“歆歆，这次撤资的确是公司高层觉得风险太高……”
陈父说：“是啊，尤其是林家目前情况不稳，更不敢随便就注资。虽然我跟老林是好朋友，也不想看到林家公司就这样倒下，不过这种时候，主要是我们陈家也没什么立场替林家担这个风险啊。”
“立场……”这是陈父第二次说到这个词了，林歆困惑的抬头看向陈父。
陈父慈祥的笑：“歆歆啊，你和陈科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这次你家里出事儿，小科可着急了，因为这事儿跟我吵了好几次了。”
这话要是再听不懂，就是装不懂了。
林歆低着头理了理混乱的思绪，陈科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这样的心思？这次陈家撤资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等着今天？
“爸爸！”陈科打断陈父。
转而对林歆说：“歆歆，我先送你回去，这事我跟爸爸再商量一下。”
林歆没说话，起身礼貌的向陈父道别，跟着陈科出去了。
一出门，陈科就抓住林歆手臂，着急的说：“歆歆，你别误会，我跟你解释。”
林歆面色平淡的看着陈科，语气平静疏离：“好，我听你解释。”
两人在楼下咖啡厅坐下，陈科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歆歆，我的确喜欢你，小时候是有好感，后来渐渐就越来越明确了，尤其是出国回来后又见到你。我喜欢你的事情，我爸爸是知道的。”
林歆面色平静，静静的等着陈科接着说下去。
“这次共同出资的事情，我没参与，是爸爸和林伯父一起做的决定。后来决定撤资，也的确是公司高层共同讨论的结果。不过，我们都没想到这事对你们林家有这么大的影响。为这事儿，我跟爸爸争执过。爸爸说，也不是不能救，但是总要师出有名，现在林家和陈家只是生意合作伙伴，那就按生意上的规矩来。如果是亲家，那就按照亲家的规矩来……”
林歆脸色一变，起身就要走。
陈科一把按住林歆，让她坐下：“你别急，我还没说完。我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陈家撤资跟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也不想用这个来强迫你。”
看着林歆眼睛里的不信任，陈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有男朋友，那天我看到了。我会跟爸爸再好好谈谈，看看能不能有所转机。”
林歆沉思了一会儿，语气平静但明显带着防备：“陈科，咱们两家相交多年，所以我愿意相信陈叔叔和你的为人，相信你们不会做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事。也谢谢你喜欢我，不过我只能说谢谢了。我很爱我的男朋友，不会和他分手。如果你能帮忙争取陈家继续投资，我非常非常感激，会尽力维护项目运营，降低陈家投资的风险，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你放心。”陈科真诚的拍了拍林歆的肩头。
目送林歆离开，陈科回想起林父发病那天，他送林歆去医院，回来就去找了爸爸。
陈父开始的确单纯从商业利益角度才撤资，也没想到林家竟然会因此资金断裂。
不过既然事情发展到如此，林家一定会恳求陈家继续投资，陈父本质是个商人，自然会想到最有利自己的要求：两家联姻。
陈科有些犹豫。
陈父笑着问陈科：“你不是喜欢歆歆？”
“我是喜欢她，可是这跟生意是两回事吧……”
“什么两回事？这世上没有绝对分得开的公私分明，你能娶到你喜欢的女人，这是于私，林歆是林家唯一的女儿，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做什么？以后他家生意还不都是你来管？这是于公。再说，林歆嫁给你，也不委屈吧。”
“可这样歆歆会埋怨我们的……”
“傻儿子，这事儿的坏人当然是我来做，我做黑脸，你唱红脸。她越陷入绝境，你再能她最需要的东西给她，你就会越成为她的英雄，让她喜欢上你，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陈科本来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争取林歆，不过在医院他亲眼看到林歆扑到顾尘怀里的样子，心底不禁密密麻麻升起一阵嫉恨。
在这令人不舒服的嫉恨面前，原本心底那点不安都不算什么了。
和陈科在咖啡厅谈完，已经是傍晚时分，冬天天黑得早，此时外面暮色霭霭。
林歆这几天白天在公司处理急事，晚上在医院陪护爸爸，还要熬夜熟悉公司情况和做滨城项目分析，体力严重透支。
快过春节了，天气愈发寒冷，林歆出来被寒风一吹，只觉得透骨寒冷，脑子却又热又涨，抬手摸摸额头，好像有点发烧。
正打算抬手打车，有人在身后给她披了一件衣服，林歆回头，看到顾尘正把自己的大衣裹在她身上。
“你怎么来了？”林歆脑子还反应不过来。
顾尘眼神沉沉的看着林歆，黑色的眼睛几乎要没入夜色中，：“来接你。”
说着，顾尘抬手招呼一辆出租车，开门把林歆塞进后座。
“去医院。”
“先回家。”
两个人同时发声。
顾尘搂住林歆，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歆歆，你需要休息。我已经跟林叔叔打招呼了，今晚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说完，就告诉司机他自己出租屋的地址。
车里开着热风，坐在车上，林歆觉得脸上愈发烫了起来，头也发晕，她没再争执，只是无力靠在顾尘肩头。
顾尘挪了挪姿势，让林歆靠做得更舒服一点儿，问：“刚才跟你一起在咖啡厅的人是陈科？”
“嗯。”
“陈家不同意继续投资？”
“嗯。”
“那你们在咖啡厅谈什么？”
“没什么，我还想让他帮忙再去跟陈叔叔争取下。”
顾尘沉默了，陈科在这个时间出现，让他有种严重的危机感，他知道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更不能再给林歆压力，虽然他内心非常不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用力握住林歆细白的手。
第28章
28.
接下来的日子，在林歆的记忆里是混乱的。
没有新的资金注入，暂停的项目每天都产生巨大成本，林歆和顾尘开始分头去想办法。
林歆主要跟林家现有的合作伙伴和银行争取，这些人知道林家现在的情况，大多避之不及，有两家银行不仅不肯提供新的融资，还要林家尽快归还已经提出的银行贷款。
顾尘在投资公司实习了两年，认识了一些投资人，这几天逐个联系，希望能争取到一些投资。
林歆记不清每天都做了什么，总之就是不停的打电话，见面，被直接或者间接的拒绝，然后再重新循环。
两个人都忙得饭都没时间吃，经常连着几天见不到面。
陈科时不时会去医院探望林父，也会关心林歆，至于投资，陈科说他还在想办法跟爸爸商量。
为了可能的投资，林歆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陈科的关心和寒暄，保持最起码的礼貌。
很快就过年了，顾尘和林歆商量了很久，还是没敢告诉奶奶林父生病的事儿，他俩哄着奶奶，给奶奶和她的老姐妹们定制了报了一个春节海外游的旅行团，为期20天。
在机场送走奶奶，顾尘开车送林歆去公司。
路上，放在中控台上顾尘的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顾尘在开车，也没看来电，直接让林歆帮忙接一下。
看到是个国外的号码，林歆很奇怪，接通后，对方自我介绍是顾尘申请国外大学打来的。
林歆这才想起来，他们还申请了国外大学的硕士研究生项目。
林歆在电话里和对方聊了几句，原来他们两个星期前就已经给顾尘发了offer，还是全额奖学金的offer，可顾尘一直没有回复接受，他们打电话是来问一下情况，让顾尘尽快决定。
听到林歆讲英文，顾尘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挂了电话，没等林歆开口，顾尘抢着说：“歆歆，我出去读书这件事不重要，现在你家里的情况，我不会去的，所以也一直没跟你说。”
林歆没说话，平静的放下电话，微微侧头看向车窗外，好像没听到顾尘的话。
顾尘偷偷瞄了几眼林歆平静的侧脸，心底有点慌，趁着在十字路口停车等红灯，他抓住林歆放在腿上的手，急急的说：“歆歆，你别多想，我不会离开，会一直陪着你，你对我来说，比出国重要多了。”
林歆转过头，深深地看着顾尘，笑了笑说：“我知道，我没多想，我只是在想，顾尘，你出国读几年书，我们也可以在一起……”
“我不会跟你分开两地，更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你分开。”
“可是，顾尘，你留下陪着我，歆达集团的困境也不会解决，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顾尘坚定的神情有些许受伤：“我现在的能力的确帮不到太多，只是能陪着你，我以为你想让我陪着你。”
“我当然想让你陪着我……”
“那就不用多说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歆歆，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其他的都交给我。”顾尘快速的下了结论。
顾尘的语气急促，就好像两个小孩子吵架，越怕输的一方，越要强作镇定，单方面宣布结果，生怕另一方反驳。
林歆静静看着顾尘的侧脸，心底强烈挣扎，要不要再自私一次，再顺从心意一次，让顾尘陪着自己呢？
两天后傍晚，林歆还在歆达集团办公室处理事情，手机响起来，是福子的电话。
这段时间太忙，林歆好久没跟同学们联系了，她以为福子是春节期间要组织聚会，心不在焉的接起电话：“福子？”
“林女神，我在饭店看到尘哥，他喝多了，你赶紧来一趟吧。”
“啊？好，你在哪里？我马上就过去。”
拿到地址，林歆迅速收拾东西，打了一辆车去福子说的那个饭店。
那是安城一家高端商务宴请饭店，装修奢侈豪华。
林歆匆匆忙忙跑进大厅，看到顾尘仰靠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福子坐在一边抱着顾尘的外套，正用手拍着顾尘胸口。
看到林歆，福子连忙招手：“你可算来了，尘哥已经醉了，怎么都叫不醒。”
林歆快步过去，看到顾尘仰头靠在沙发背，只穿着白衬衫，领口扣子解开，脸色惨白，眼睛紧闭，眉头紧紧皱着。
林歆坐在顾尘另一侧，轻轻摸上顾尘的脸：“顾尘？顾尘？醒醒，我们回家好不好？”
顾尘看上去很难受，过了好一会儿，微微睁开眼睛，迷离的看向林歆：“歆歆？”
“是我，我们回家好不好？”
“不行，张总呢？刚才谈了一半，他可能……”说到一半，顾尘突然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奔向洗手间。
福子赶紧跟过去。
等顾尘吐完，福子和林歆一起架着顾尘出门。
顾尘身材高大，福子和林歆两个人架着烂醉的顾尘都很勉强，好不容易把顾尘塞进福子的车的后座，林歆跟着坐上去，身上已经起了一层汗。
福子开车送两个人去顾尘的出租屋。
顾尘已经失去意识，瘫在后座上，头枕着林歆的肩，高大的身子弯着，看起来很不舒服。
“林女神，你家里的事儿怎么样了？”福子开着车，突然问道。
“还在找投资。”林歆用纸巾轻轻擦着顾尘头上的冷汗。
“这已经是这几天我第三次看到尘哥喝成这样了，他一直在找投资商要继续注资你们家那个项目，之前两次他都不让我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