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记忆来,这些日子她哭得最多。
泪腺仿佛被暴雨淹没的水坝,一直维持在高水位线,随便就能戳破她的铠甲,她的伪装。
她甚至不敢看那碗汤一眼,只心虚移开视线:“我今天来,不是来吃东西的,是有事说,本来想在电话里说,但不够郑重,还是过来一趟。”
铺垫到这里就已足够。
她可以果断的、潇洒的,切入正题,但要说的几个字,像剪辑视频时消除的背景音,忽然卡在嗓子眼里。
连恺之在她停顿的间隙,用漏勺捞起锅中的虾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真的不吃点吗?”
看到他这样云淡风轻,心中的负罪感忽然降低,季心诺心一横:“我们分手吧。”
她再也无法支撑,只想彻底淡出他的世界,做一个隐形人。
“本来我以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才是两个家的事,但我错了。”季心诺为自己曾经的无知买单。
“就因为走出了那一步,才落到这个下场,差点害了陈莹,自己也丢了工作,现在还害得妈妈入院,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心安理得。”
她说到这里倍觉感伤,吸了吸鼻子:“说来也好笑,我们两个人的事,慢慢变成成千上万个人的事了。”
连恺之没回答,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继续往碗里放东西,直到整个碗都塞得满满当当,再一口口吃下去。
这种无言的沉默,让独处显得格外难熬。
季心诺很想马上离开,但凳子上仿佛沾了502胶水,让她迈不开腿。
连恺之还是垂着头,一刻不停地吃东西,仿佛没听见她方才那番话。
这让季心诺想起前几天胡吃海塞的自己,提醒道:“你稍微注意点,别吃坏肚子。”
他闻言当真搁下筷子,关了火,支着双手架在桌面,陷入思考。
咕噜噜冒着气泡的锅底,刹那间一片平静,将两人的呼吸声放得更重,也让他语声更为低沉:“即使我不想分手,你也不会考虑,对吗?”
他字字句句敲在自己心头,下一秒自问自答起来:“昨天我就猜到了,你那个口气,怎么可能猜不到?但我太想你了,所以还抱着一丝希望。”
他凄然地勾了勾嘴角,“还以为在这里见面,你会回心转意,看来是我多想了。”
真的要走的人,根本留不住。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痛彻心扉。
“你该庆幸,这样对我们都好。”季心诺想着说几句缓和,“你那么年轻,有大好前程,以后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人,你也会更小心保护她。”
人就是这样,跌跌撞撞犯错后,吸取教训,再从摸爬滚打中站起来。
现在的苦,都是为了日后的甜。
她也知道些业内的公关手段,越想越觉得在这大染缸里,还是及时止损最好。
“我们很少合体,也没有情侣代言,名下没房产切割,否则真成连体婴了,打脸更难看,公关费不说,事情还得藏着掖着,在365天里找个黄道吉日才能公布。”
季心诺本想苦中作乐,但说着说着,已是声如蚊呐,含糊不清。
“我先走了,省得给你添堵。”她拎过手提包,下决心离开,“后续公关有需要,就让小平头和我联系,我一定配合,什么时候宣布都行,影响降到最低就好。”
还没起身,手腕被连恺之一把握住,只见他满脸恳切:“再给我十分钟,好吗?”
季心诺怔在原地。
她不爱拖泥带水,纠缠不清,见了王自强方晨阳,都跟躲灾星一样。
眼下在这个倾心爱过的人面前,她实在很难强硬:“给你又怎么样?我不会改变主意。”
虽还是说着强势的话,语调却明显软下来。
她在整段感情中,总是要慢上一步,比他晚一点心动,比他晚一点发现自己的心意,比他晚一点全身心投入,唯有抽身比他快。
所以此时此刻,她希望他是先放手的按个,好减少她的罪恶感。
“跟我来。”连恺之反倒把手握得更紧,带她拐了几拐,进了一间房,里面和他的秘密基地一样,也摆着一架钢琴。
他坐在钢琴边,缓缓抬手:“我希望你听完再走。”
话音一落,他手落在键盘上,弹奏出早已镌刻在心的旋律。
琴音婉转悠扬,带了感伤,季心诺一下反应过来,他弹的是肖邦的《离别曲》。
他在和她做最后的告别。
他们曾经如此亲密,他们即将形同陌路,真真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