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桑柔急急打断了她,“还不快叫救护车?”
“好。”叶静果决地打了120。
救护车在几分钟内赶到,医务人员手脚麻利地将病人抬上了担架,桑柔和叶静紧随其后,坐在一旁。
在刺耳的鸣笛声和车身的晃动中,桑柔偶尔会侧过头去,看看父亲的脸。
九年多不见,他好像老了许多。
鬓边生出缕缕白发,皱纹如沟壑一般深邃,明明才50出头的年纪,一双手也干巴巴的,让人看出了无尽的沧桑。
完全没了当初趾高气扬的样子。
到了最近的医院后,桑成即刻被推进手术室急救。
医生大概把桑柔和叶静当作了两母女,拿着一份手术同意书过来问道:“哪个签字?”
九年前的一份文件,至今仍是桑柔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以至于她看到同意书时,有了创伤应激后遗症。
她呆愣几秒后,才想起自己家属的身份,接过笔草草签下名字。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混在一片白光中格外刺目,她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乏力地坐在一旁的等候位上。
比起寻常人面对生离死别的焦虑,她头脑中的脉络,清晰的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边觉得无论如何,桑成的生命不该终结的如此突兀,一边回想着他从小到大的冷清冷面,又希望抢救失败,好让她彻底摆脱这畸形的父女关系。
最好连那文件,都跟着他就此埋葬。
时间一分一秒的向前流逝,却将她的记忆线拨乱到了高考刚结束的那一天。
她还没和别的学生一样,撕碎课本,放声欢呼,就被桑成一通电话叫回了家。
周章启也一并在场,看起来也是被临时找来,满脸写着“这次和我无关”的架势。
于是桑柔打破沉默:“找我回来有什么事?”
“什么事?”桑成冷着脸反问道,“你是不是真以为,我这段时间没管你,你就可以和林家的那个小子乱来了?”
桑柔心下一沉。
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虽然早就有对抗一切的决心,但未曾想会如此突然。
她还是坦荡地承认:“我的确喜欢林思言,怎么了,不可以吗?”
“看来翅膀是真硬了,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桑成听到女儿的这番言论,不屑一顾,“你这么上赶着倒贴,人家可未必领情。”
桑柔最讨厌被曲解语意,这会儿也带着怒气回怼:“我没什么翅膀,只是发现了什么最适合我。”
“一个没爸没妈,寄人篱下的穷小子,会比周家的孩子更适合你?”桑成仍是不遗余力地打击道。
“你当年踏入余家家门时,外公外婆也这么看你吧?”既然要互戳痛点,她当然要有理有据。
然后她成功看到桑成脸色阴森森的,连表面功夫都不再做:“你把我和那小子相提并论?”
“在我眼里,你比不上他。”桑柔说得斩钉截铁。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成固体,让人徒然间胸闷气短。
刚结束一场大考,算是喜事一桩,她不想节外生枝,吵得头疼心累。
为此她放缓了语调:“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说,既然当初你能妈妈走到一起,现在我也该有同等选择权。”
“好,很好,逻辑倒是环环相扣。”桑成先是鼓了鼓掌,称赞了一句,随即又是泼了一桶冷水,“可惜你没有那种奢侈的权利。”
周章启在这场父女对峙中,显得极为多余。
他已经有起身离去的打算:“桑叔叔,不好意思,如果你叫我过来,只是为了让我听你们吵架,我还是先告辞了。”
“别急着啊。”桑成叫住了他,拿出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你们自己看看,里面写得什么。”
“不会是要我放弃财产继承权吧?”桑柔正在心里估量着,以父亲的老辣和心机,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
但当她和周章启一起打开那份文件后,才发觉自己所看到的字字句句,比她能想象到的所有恶意都来得更加深沉。
急救室大门“唰”一声打开,桑柔的回忆也戛然而止。
“患者是突发性脑溢血,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情况还是不乐观,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手术结束,医生宣布桑成暂时逃离鬼门关,但仍是命悬一线,需要送入重症监护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