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由美偏了偏头,躲开她靠得太近扑过来的滚烫气息:“谁和你生气,乖乖女?”
钟可儿撇了撇嘴:“好咯,那不良少女,我们一起去吃饭行不行?”
“行。”曲由美轻轻笑着拉长了尾音。
支楚月看见那样真心实意温柔着的曲由美还有些不适应,看见两人的亲密和自然消解的矛盾,她不由得笑了笑。
想来,她们一定是极其情投意合的好朋友。
“喂。”走远了的钟可儿回头来,“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咯。”
“新年快乐。”曲由美回头说了一句。
忽然一群人都爆发出来,“新年快乐”此起彼伏,笑声也随之像波浪涟漪传开。
支楚月冲走向出口的那群人喊道:“新年快乐!谢谢!”
窗外灿烂的阳光洋洋洒洒投入饭堂出口处的平台上,被分散的窗户割成了一小块金黄,钟可儿、曲由美和她们的伙伴就这样走出去,迈进光了,一面明,一面暗。
那一瞬间,支楚月忽然感慨万千。
看着她们走进光里的身体瞬间被切出大块的阴影,人脸晦入阴影里,却又在下一刻,在移动的瞬间,将暗转明,暖和灿亮的光照亮她们大半张脸庞。
一个人,有明有暗。
就如同她们给支楚月的第一印象,是那样的不良,让人难以靠近。然而一旦真的靠近了,却一直被炙热的阳光包裹,火热的真心烤化了她的怀疑和忧虑。
“谢谢。”支楚月看着走远的那群人默默喊着。
支楚月一踏进教室,趴着的秦芯音一瞬间感知了她,抬起眼来,眼睛里的好奇和担心穿过几列课桌,直直地越到支楚月眼前。
支楚月升起一缕笑,摇了摇头,冲她说:“没事。”
秦芯音有些情绪不对劲,从昨天开始就闷闷不乐的。下了下午的课,支楚月拉着秦芯音出去透口气,两人牵着手步行在小树林里。
“怎么了?还是很难受。”支楚月拉着她坐下。
一坐下,她就奄奄地靠过来,将脑袋信任地搁在支楚月肩膀:“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我很难受,我不舒服。我提不起兴致。”
“秦芯音,其实你都清楚是不是?”支楚月摸了摸她的头,轻柔缓慢地问她,“以前我问你喜不喜欢他,你是不是都在骗我?”
“是…”秦芯音嘴皮子颤了颤,“我…我一直在骗你…我也在…也在骗自己。”
她长舒了一口气,扬起一个笑脸,只是那个笑脸太勉强,看起来有些滑稽,她故作轻松:“好了!说出来好多了!”
支楚月扯了扯她的左脸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笑起来很难看…不想笑就不要笑。”
秦芯音气扁了,拍开支楚月的手:“支楚月!你别得寸进尺,不许扯我。”
“唉。”支楚月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秦芯音,有些怜爱,看不得她故作乐观的模样,却又不知道怎么去做才能让目前的情况变得更好。
“芯音…”她很想告诉她,不是每个人每一天都必须开心的,可话到了舌头怎么也出不来了。
这样想,未免也对秦芯音太残忍,算了,她偏过头去。
两人发愣间,只听见教学楼的广播的滋滋声穿过来,正在播放的歌突兀地被切掉,停顿几秒,忽然传出了人声,不似广播主持人的圆润,其声透着怒气,尖酸刻薄冲破广播,到达了每个教室的角落。
秦芯音一顿,哭也轮不上了:“那不是……那不是宋引然的声音吗?”
没过多久,“王钰星”的名字也出现在广播中,随之而来的是王钰星气急败坏的吼叫:“噢,所以现在就成了我里外不是人了?宋引然你倒好,被全校公开表扬,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多正义善良了,对吧!?”
广播给予人的震撼,远比在现场多得多,王钰星的暴躁无能愤怒被无限放大,险些撕破人的耳膜,支楚月有片刻的失聪,眼前的世界闪白片刻。
“诶!”秦芯音站起来,听了几秒,有些不可置信,“这不是……宋引然和王钰星的声音吗!?”
“是……”支楚月有些惊了,藏在皮肉之下的心脏狠狠跳动几下,分不清是震撼还是激动或是其它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支楚月设想过这段录音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从传播,也许依旧是从贴吧那个老地方,也许是某一天出现在某人的手里然后开始大肆传播。
可是她从来没想到,也不敢想,这样的录音会通过大喇叭,传递到每一间教室,到达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让人无处可逃,羞愧后悔脸红都无能为力。
因为,一旦播出,已经来不及了。
这段录音在全校引起了大规模的讨论,支楚月和秦芯音回到班时,一向安静沉默的一班此刻居然也有些热闹。
同学们分成几圈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当然随着支楚月踏入教室,一切热闹的争论都化为异常的安静,同学们都分散开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秦芯音拍了拍支楚月,信誓旦旦地安慰她:“没事啦。”
支楚月和她对视上,又平添了些许无奈,明明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却还逞强安慰她,她扯了扯嘴角,笑着:“嗯,没事的。”
冬季的夜晚浓黑得像永远摊不匀的墨,支楚月抬起眼望过去,黑漆漆的天空连一朵漂浮的云都看不见,月亮弯弯像镰刀,薄弱的月光此刻连清冷地照到地上都不能够。
支楚月抬脚想踩上自己的影子,都是徒劳,北半球的冬天连影子都被拉得长长地,冬夜也长长的,人的思绪也长长的。
忽地,有一人站在路灯下,光影交错,阴影埋住他的半边身子,却又随着他的奔跑、跳跃,消失在光里。
林哲跑过来,气还没匀过来,急得要开口:“支楚月!”
支楚月抬眼,撞入他的眼眸,那里面的担心、着急扑过来,一瞬间将她强行伪装的无所谓击垮。
她朝他的方向跑去,一如他跑过来时的模样。
第五十章 依靠
支楚月险些扑进他的怀里,可她极力遏制着自己的脚步,才勉强在他面前稳住了。
林哲伸手过来,要扶住她,手握住她细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臂,五指手心也要隐隐发痛:“你没事吧?”
支楚月弯着腰,还不站起来,才走了几步路就累得喘不过气,闲着的左手拉住林哲垂落的蓝白校服外套,好似要借此借力,才能重新匀好气一般。
“支楚月,你跑什么?”林哲看她这样难受,忍不住气起来,“跑不了还要跑。”
支楚月笑起来,丝毫不介意他的生气和指责,却还是对他顶着嘴:“林哲,那你跑什么?”
“难不成我碍着你找谁了?”
“小白眼狼,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急急忙忙跑来找的不就是这个没良心的吗?”林哲把她拉起来。
支楚月直起身,这会又嘻嘻地笑起来,先前的浮于表面的苦楚一扫而空:“知道了。”
“不怕了?”林哲看着她挺直了腰,纤细的手臂还握在他手里,她身上的肉少得可怜,握起来握不满,一点都不舒服,可他只是顺着她的手臂移动片刻,便不动了,“笑什么有那么开心?”
支楚月问他:“什么怕不怕?”顿了顿,又要回答他的第二问题,摇了摇头,“不好笑。”
支楚月真觉得林哲莫名其妙,这会又沉默不说话了,好一会才见他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哦。是我想多了。”
“什么想多了?”支楚月试探着问出口,“和我有关吗?”
林哲松开她的手臂,腾出手来,食指推了推她的额头:“和你没关系。”
“哦。”支楚月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来,“那是我想多了。”
“什么想多了?”问出口来,林哲才发现这句话的似曾相识。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之间又被支楚月掌握了主动权,他有话说不出,整个人憋屈起来。
“我想多了。”支楚月重复一遍,却不说是什么,只迈开脚步往前走,走出了校门,走进昏黄路灯笼罩着的小巷。
林哲急性子,追上来,拉住支楚月的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看不得支楚月不说话的沉默模样:“支楚月,你装神弄鬼什么呢?什么想多了?和我有关?”
他一连串问题问出来,看着支楚月低着头只注视着他拉着她的手,他猛地反应过来,明明已经握过好几次,此时此刻,却做贼心虚般被烫得松开了手。
“干嘛?”支楚月抬起眼,默默看向他那反应过激而松开的手。
“我问你干嘛呢?你怎么又来问我?支楚月,你是不是存心来气我?”林哲顿了顿,叹了口气,“算了。和你生什么气。”
“算了。”支楚月收回眼,置气地迈开腿。
“什么算了,支楚月,不能这么算了。”林哲气急了就把她拉住往回拉,支楚月绕了一圈,被他拉扯回原地,险些扑入他的怀里,两人的气息又近得交融起来。
支楚月意外地没有反应,顿了顿,反应几秒,笑起来,颧骨被笑意牵扯升起来:“对啊,我们不能这么算了。”
“真的和我没关系吗?”支楚月问,抬起眼来和林哲对视,眼睛定住他,手伸过来拉住他的衣角,让他眼神、或是整个人都逃不了了。
林哲妥协地败下阵来:“有。”
“和你有关系,行不行?”林哲叹了口气,“我真的服了你了,支楚月。”
“行。”支楚月笑着回复他,她蹭了蹭林哲的衣角,“和我有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林哲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今天的广播没听吗?不怕吗?”
支楚月不动了,林哲的手握住她,温度一丝不少地传递过来,暖和得手背要烫起来。
林哲见她又不出声了,捏了捏她的手:“支楚月,你发什么呆呢?”
他歪下头来,想与支楚月平视,只是支楚月微微低着头,他又比支楚月高了一个头,这个操作做起来比想象中的难太多了,他微微叉开腿,不再想着看清她的面部表情,只是低下头来,喊她的名字。
“支楚月。”林哲喊着,“支楚月。”
“怕啊。”支楚月这才抬起头来,他的尾音刚落,她就急不可耐地接上,“我怕的。”
“我一个人是怕的,但是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林哲一顿,对上支楚月的眼睛,水润清澈,清纯透亮流动在杏眼里,她表情虔诚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星星点点的光都落下来,路灯的昏黄笼着人的脸庞,眼前人眼前的景都朦胧起来,旧得像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电影画面。
支楚月动了动手,松开了他的衣角,握得太久,手心都有了潮湿的感觉。林哲被她的小动作惊醒,仿佛刚刚因为那句话陷入震惊沉默的人不是他。
他的慌乱紧张太明显,还没来得及用什么话语找补丁,支楚月就笑起来:“因为,我想,我的朋友来了,我就不怕了。”
林哲抓住了字眼就往上套,顿时松了口气,什么也不想了:“对啊。我们是朋友。”
然而真的是朋友吗?
林哲不自觉看向那处,支楚月的手太小,被他紧紧裹住,两人丝毫没感觉一般,交叠许久,甚至忘了一开始交叠的原因。
他松开手,支楚月便收回她的手,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两人走着走着,林哲忽然想起什么,想起支楚月小小的一张脸抬起来,好奇地问他,什么怕什么。
“支楚月。”林哲喊住支楚月。
眼前的人有些得逞地笑起来,林哲一下悟了:“小骗子。”
支楚月无所谓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不说你说谁?”林哲跑上来,搭上她的肩膀,把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掰了掰,怀里热烘烘的,“支楚月,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也压根没怕过?”
支楚月温顺地承认:“嗯。我是小骗子。”
“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怕?”支楚月窝在他臂弯里,弯了弯眼,“林哲,你不觉得你有些草木皆兵了吗?”
林哲不认:“支楚月,你讲话文绉绉的谁想听?”
“嗯。那我下次继续通俗点骗你。”
“没有下次。”林哲恶狠狠地回她。
他用力环住她,支楚月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对他而言是在惩罚她,对她而言却是奖励。她不动声色地往里靠了靠,呼吸也要靠在一起。
第五十一章 宣战
支楚月猜到宋引然或王钰星是会来找自己的,但没想到会那么快。广播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宋引然就让人送了纸条过来,要和她在小树林见一面谈一谈。
支楚月把纸条撕掉,跑到秦芯音跟前:“芯音,你有没有带手机?”
秦芯音一脸戒备:“你是间谍吗?”说着,把手伸向了课桌里的书包。
“不是,他让我见面,说要讲清楚。”
“讲什么讲,还有什么要讲的。”秦芯音一把抽出一个套着黑色软壳的手机拍在桌子上,“拿去吧,注意安全。”
“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好。”支楚月弯了弯眼睛,“谢谢芯音。”
“不用我陪你吗?”秦芯音托着腮,“支楚月,你一个人行吗?”
“我一个人为什么不行?”
支楚月小心地解开手机,打开通讯录,愕然发现上面一列整齐的“秦芯音1”、“秦芯音2”……直至“秦芯音10”,支楚月下巴都忘了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