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捡起来重新收回铁盒子,坐在满地狼藉中一张张一页页地翻看,仿佛自己也随着那些文字画面重新活了一次。那个世界没有生离死别的血腥,没有病房的刺鼻消毒水味,只有她和那个叫祁燃的少年。
那是她的,一整个青春。
徐知岁觉得在这种时候这种场景,自己应该大哭一场的,可她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也许徐建明去世那天她哭得太歇斯底里,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泪水,从此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没有想哭的欲望。
在看完所有东西之后,她平静地找来一个不锈钢脸盆,将她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扔进去,然后一把火烧成灰烬。
看那跃动的火苗,徐知岁和自己说:“青春结束了。”
……
回到家,周韵正在做饭,听见开门的动静回过头来,淡淡地说:“回来了,准备吃饭。”
徐知岁应了声,换鞋去厨房洗手。
经过这些年的调理,周韵的身体已无大碍,精神方面也基本恢复正常——至少外人是这么认为。
事实是她每天仍在服用药物,病情发作时那些疯狂的举动足以让母女二人双双崩溃。
好在这样的情况只是少数,平日里周韵与常人无异,生活能自理,能正常交流。
徐知岁上大三的时候,她尝试出去找工作,但情况并不理想,年纪摆在那儿又多年脱离社会,想进好单位捡起自己的老本行几乎不可能了,只能靠打些零工补贴家用。
徐知岁工作后,她也跟着回了帝都,如今在离家不远的小商场里做财会,薪水一般,但也勉强过得去。
母女俩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两年前买下的,那时徐知岁在网上连载的漫画突然火了,有公司联系出版,给了一笔算不上多丰厚但也足够改善生活的版权费。
徐知岁拿这笔在帝都重新买了房子,虽然地段不好,她每天上班得坐一个小时的地铁,每月还需按揭还贷款,但至少她又有家了。
晚饭是简单的两菜一汤,桌上照例摆着三副碗筷,周韵给自己舀了勺汤,又给对面的空碗里添了一勺,喃喃抱怨这几天下班晚,等她去到超市买菜,连块新鲜猪肉也没有。
徐知岁静静听着,却不回应,因为她知道那些话周韵并不是说给她听的。
周韵当初大病一场,醒来一度不愿相信丈夫已经离世的事实,不,应该说她现在也不承认。出院后她甚至不愿意去徐建明的坟前瞧上一眼,家里至今没有一张他的遗像,每年换季还会添上几件男士的衣服。
徐知岁起初无法接受她的自欺欺人,后来却也慢慢想通了,如果这样能让妈妈好好活着,自己又何必去戳破她好不容易才搭建起来的泡沫城堡。
就当爸爸还在身边吧,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护她们。
周韵在给那只空碗夹完菜后突然问徐知岁:“这次出差要去多久?”
徐知岁喝了口汤,“暂时不清楚,最少也要三四天,久的话可能要一周。我已经和舅妈说好了,这几天她会过来照看你,你就……”
“我好得很,不需要谁来照看!”周韵急切打断她,“人家乔琳也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哪来时间天天往咱们家跑?我天天也要上班,又不是残废在家,能出什么事?再说,家里有你爸陪我,又不是……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也想说我魔怔了是不是!”
“没有……”
话没说完,“哐当”一声,周韵夺过徐知岁的饭碗狠狠摔了地上,瓷片混杂着没喝完的汤水溅的到处都是。
徐知岁不知道自己又是那句话没说对,惹得周韵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但这种情况已经算好的,周韵病情发作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她早已麻木,也疲于去和妈妈解释她其实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沉默地找来垃圾桶将破碎的瓷片小心翼翼地收拾了,以免周韵用它们做伤害自己的事。
收拾完残局,她给妈妈倒了杯水,“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很早就要出门,一会儿洗完澡就先睡了。你这几天出门记得带好钥匙,要是实在忘了,就去找物业的刘阿姨,我会在她那放一把备用的。还有,这个月的药,我给你开回来了,你记得按时吃。”
说完这些,徐知岁回到卧室,锁上了房门。
良久之后,她听见外头传来女人的啜泣声,她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浴室。
不知道是不是长期加班的缘故,她这天特别的累,已经没有力气再给周韵更多的安慰。现在,她只期盼长夜无梦,能睡个好觉。
但很遗憾,没能如愿。她好像一直都改不掉一有任务就失眠的习惯,神经紧绷了一整晚,下半夜的时候似乎迷迷糊糊睡着了,可还没两个小时就被预先设置好的起床闹钟震醒,为了不耽误飞机,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从温软的被窝里爬起来。
过完安检办理值机已经是两个半小时以后的事了,徐知岁在登机前和老师谢成业取得联系,那边发来了这次研讨会的详细地址,由于参加的人太多,主办发不安排接送,她落地后得自己打车过去。
早班机上的乘客并不少,徐知岁的位置在经济舱的中段,虽然不靠窗,但前后左右没有闹腾的熊孩子,空姐见她戴上眼罩昏昏欲睡,贴心地给她准备了毯子。
飞行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徐知岁决定抓紧时间补觉,她这几年工作的经验告诉她,研讨会一旦开始后面几天连续通宵也不是不可能的。
昏昏沉沉正要与周公碰面之际,机舱广播突然想起一道急促的通知:“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现有一名乘客突发疾病,若飞机上有医务工作者,请您即刻前往公务舱帮助救治。”
几乎是本能反应,徐知岁掀掉眼罩站了起来,对正巧路过的空姐说:“你好,我是医生,请带我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