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双手背在身后，正不动声色地站在两人身后。
泮子衡被吓到了，他抬头看向姜宁，手却朝着身旁的宋乔阳拍了好几下。
宋乔阳被催得烦躁了，皱着眉头正准备对着泮子衡说“别催了，姜宁生起气来太吓人，我得好好……”
话还没说完，宋乔阳却顺着泮子衡的视线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姜宁，姜宁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宋乔阳打了一个嗝。
宋乔阳想起了小时候，那时两人还住在一个大院，宋乔阳每回惹姜宁生气都没好果子吃。不是要宋乔阳上树，就是要他野外探险的时候第一个钻狗洞以身试险。
生气起来的姜宁就是大魔王，不，比大魔王还可怕。
这么一想，宋乔阳眉头紧锁，嗝打得更响了。
泮子衡适时地拍了拍宋乔阳的肩膀，对着他竖起大拇指感慨道：“宋乔阳真是言传身教地告诉我火上浇油这词怎么用。”
说着泮子衡便站了起来，双手指着篮球对姜宁说：“来来来，您坐，我去买瓶可乐喝。”
说完泮子衡就贼笑着懒洋洋走开了。
姜宁在篮球上坐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宋乔阳：“准备短信发什么呢？”
宋乔阳嗝还没停下，愣愣地看着姜宁断断续续地说：“说……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这就完了？”姜宁仍然微笑着，看向宋乔阳。
宋乔阳眼睛一转，嘟囔着说道：“我……我跟李嘉漾说清……清楚了。”
一边打嗝一边道歉，太丢脸了，宋乔阳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姜宁一坐下来，他连动都不敢动，现在还乖乖蹲在一旁。
“那行，我原谅你了。”姜宁努了努嘴，说道。
“真的？”宋乔阳眼睛都亮了，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原谅，姜宁果然长大了。
“真的，你想明白了……”话还没说完，姜宁就朝另一边双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或许是夏夜的风太冷了，只穿着T恤的姜宁着凉了，宋乔阳正准备凑上去问是不是着凉的时候，姜宁突然转过身来，用刚刚捂着嘴打喷嚏的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宋乔阳的一只手。
一股凉意从手掌传来，除了凉意，宋乔阳还感受到了手掌心有一种粘稠感。
宋乔阳低头看着自己被姜宁握住的手呆住了，嗝也不打了。
看到宋乔阳反应的姜宁坐在篮球上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甚至爽朗到盖过了路上汽车的鸣笛声。
她刚刚出门时看到鞋柜上放着妈妈刚买的一直芦荟胶，姜宁心生一计，立马打开盖子，往手心里挤了好大一坨芦荟胶，然后双手把它揉开，透明且粘稠的芦荟胶在手心里化开，像极了鼻涕，姜宁十分满意，这才开门往楼下跑。
误以为是真鼻涕的宋乔阳笑不出来了，他呆愣住了。
果然，不要惹姜宁生气了，长大了的姜宁更不好惹，宋乔阳想。
看着手上糊糊的一团，宋乔阳整个人比夏夜的风还凉。
他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姜宁，弱弱地说道：“我能骂你吗？”
姜宁笑得更大声了，眼角甚至溢出了泪水。她笑嘻嘻地说道：“不行，你刚还想让我原谅你。”
“我……”宋乔阳被噎住，手嫌弃地直直伸到一旁，眉头紧锁，“姜宁我们快要绝交了。”
姜宁一看宋乔阳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愈发想笑，她笑嘻嘻地拿过宋乔阳那伸直的手，伸出食指抹了一下宋乔阳手心黏糊的液体，举到他眼前，“假的啦！这是芦荟胶。”
看着宋乔阳不相信的眼神，姜宁还往脸上抹了抹，边拍脸边说道：“这回信了吧。”
宋乔阳这才把手放松下来，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还小心翼翼地凑近闻了闻。
姜宁从裤兜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擦干净了后又把校裤裤兜里剩余的纸巾塞到宋乔阳手里，“好啦，我真原谅你了，赶紧和泮子回家吧。”
宋乔阳低头仔细地擦着手，嘟囔道：“我以后变成猪都不会惹你生气了。”
姜宁手撑着下巴看着宋乔阳擦手，眼睛笑得弯弯的，“你最好是哦。”
“那我们说好，以后有什么事当面就要说好。”宋乔阳停下擦手的动作，认真地看向姜宁，“你一生我气，我就比下地狱还难。”
“好，说定了。”姜宁爽快地答应道。
宋乔阳也笑了，低头继续擦着手。
这时泮子衡拿着一瓶可乐晃悠着走回来了，他走到两人身边，“好了吗？真要回家吃饭了。”
姜宁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正准备说要回家了的时候，宋乔阳打了个喷嚏，双手捂着嘴。
姜宁顿住，她知道宋乔阳手上的芦荟胶还没擦干净。
只见宋乔阳缓缓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泮子衡，然后手捂住了泮子衡拿着可乐的手的手臂。
姜宁适时地咧着嘴，做了一个十分嫌弃恶心的动作。
泮子衡惊呆了，他握着可乐瓶的手一动不动地抬着。
他像是看见了惊涛骇浪，嘴巴长得老大，震惊地看着宋乔阳，“宋乔阳你是不是王八蛋，我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对我？”
宋乔阳和姜宁哈哈大笑了起来。
泮子衡气得朝宋乔阳冲了过去，宋乔阳跑得远远躲开了，一时间两人在马路边你追我打。
姜宁站在一旁看着，开心地起哄。
伴着欢乐的笑声，晚风轻轻吹荡着。
十七岁夏夜的那场风，比烟花还要稍纵即逝，比水边涟漪还要清浅单薄。但也是那场夏夜的风，比花香更浓郁，比汪洋更深邃。
周一上学的时候，班上如往常般热闹，仿佛周五发生的事并不存在。
也是，姜宁想，别人天大的事对于他人来说也可能不痛不痒，可能这件事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但这样的事就像是沙漠里的沙粒，不足为奇，风轻轻一扬，在茫茫沙漠中也就不见了踪影。
姜宁在位置上坐下，李嘉漾就过来了。
“上周宋乔阳找了我，他说他不喜欢我。”李嘉漾神情里似乎没有一丝悲伤。
“你没哭？”
“哭了啊，但哭完就痛快了。”李嘉漾头一扬，脑后扎得高高的马尾轻轻荡漾。
姜宁轻轻笑了。
“我知道肯定是你跟他说的，你跟他玩得好。”李嘉漾接着说，“虽然他还是拒绝了我，但是我还是谢谢你。”
姜宁挠了挠后脖颈，“小事。”
李嘉漾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余光瞥到宋乔阳从教室后门进来了，她立马跟姜宁说了声再见往自己的位置跑去。
姜宁好笑地对她喊道：“你跑什么？”
她随即遭来李嘉漾一顿抱怨的眼神。
看着李嘉漾简直是落荒而逃的反应，姜宁真的觉得李嘉漾很可爱。
姜宁的视线还没从李嘉漾那收回，就感觉身旁有人放了个东西在自己桌子上——一瓶温热的牛奶，那人往于然苒桌子上也放了一瓶。
姜宁抬头看，是宋乔阳。
他也看着李嘉漾落荒而逃的样子，纳闷道：“我那天跟她说的时候她反应也还好啊，应该跟她说得还可以吧？她看见我跑什么？”
“那人家也不可能看见你神色如常吧。”姜宁无语地把宋乔阳往身后座位上推，“女生的心思你们男生永远不明白的。”
宋乔阳嘟囔着“哦”了一声就回座位上了。
此后姜宁和于然苒身边总能出现李嘉漾的身影。
大课间做广播体操的时候李嘉漾站在她们旁边，体育课跑八百米时站在她俩身边一起跑，或者买了好吃的零食，李嘉漾也会到她俩位置旁边转悠一圈，大多的时候是于然苒跟李嘉漾拌嘴，姜宁夹在中间劝和。
但以上情况总是宋乔阳不在的时候才会发生。
那场风波过后，李嘉漾做出了一些努力，又渐渐地跟周围的同学玩在了一起。
每回看到宋乔阳走近，找姜宁和于然苒说话的李嘉漾总会适时地走开找其他同学玩。
“小公……你也不必这么避着宋乔阳吧。”有一回于然苒好笑地问李嘉漾。
“我知道你们叫我小公主，但我人好不跟你们计较，我也不会告诉班主任你们叫他老班。”李嘉漾投来幽幽的眼神，“我人好才不会跟宋乔阳计较，不喜欢我是他的损失。”
于然苒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她在心底暗暗发誓绝不能跟小公主走太近。如果走太近，迟早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上大学以后，小公主破天荒地去了遥远的东北，大家偶尔会在她精致的朋友圈底下点个赞再拌嘴两句。
直到今天，小公主成为了他们之中最早结婚的那一个，惹得于然苒在群里逗起了宋乔阳。
[小公主不会还邀请了她爱得轰轰烈烈的宋乔阳吧？O.O]
[我太了解咱们小公主了，她绝对邀请了宋乔阳。]
第25章
宋乔阳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在群里回复的，[大家都是同学……邀请我不奇怪。]
于然苒在群里揶揄了宋乔阳好几回才肯放过他。
姜宁看着被于然苒捉弄的宋乔阳也没发言帮他解围，她只是看了眼消息便收起了手机。
李嘉漾除了邀请她和于然苒参加婚礼，还喊她俩当伴娘。
此刻她们在市中心的一家婚纱店试伴娘服，而前几天刚回到雁城的李嘉漾正在试婚纱。
“你们应该感谢我。”李嘉漾正试一件抹胸样式的婚纱，裙摆散成一个大大的扇形，无数的碎钻镶在洁白的纱上，李嘉漾整个人看起来美极了。
她穿着婚纱站在镜子前，左右看了看，随后才回头看向沙发上的两人，“我会在婚礼上让你们接受最诚挚的爱的祝福，然后我把这份幸福再祝福给你们，多好。”
说着说着她就双手捂在胸前，闭上双眼，嘴角上扬，似乎真的在感受着婚礼上所有人对她的祝福。
于然苒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公主还是那个傲娇公主。
“怎么没见你老公？”姜宁问道。
“他还在忙工作。”李嘉漾继续照着镜子，“他把主婚礼定在雁城，所以他要把手头所有工作忙完了再从厦市过来，然后我们弄完婚礼再去度蜜月。”
“哦！”于然苒用力地说了一句，虽然语气透露着不在乎，但还是有些羡慕的。
李嘉漾看着于然苒的反应笑了，也不戳穿，她看向两人，“给你们准备了伴娘服，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快去试试。”
李嘉漾准备两件冷灰色的缎面伴娘服，一件是吊带荷叶边的，温婉气质又透露出一丝甜美，是给姜宁准备的。还有一件是一字肩，肩膀和胸部都用褶皱的缎面点缀，明艳又性感，是给于然苒准备的。
两人穿好礼服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你们穿上婚纱也一定很美。”李嘉漾看到穿着漂亮礼服的她们惊喜地双手合十，开心地看向她们。说完又看向于然苒，“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动作快点，最好在我去蜜月前。”
于然苒无语道：“姐姐这婚哪能说结就结？你还不如催催姜宁，她连男朋友都没有。”
安静的姜宁无故躺枪，她只好打岔着说：“不急不急。”
谁知李嘉漾双手抱在胸前，不动声色说了句：“姜宁我可不着急，指不定哪天就和那个谁那个啥了。”
哪个谁哪个啥？这大概是姜宁身边的人都懂的密语。
于然苒听完哈哈大笑，悄悄朝李嘉漾眨了眨眼。
李嘉漾也傲娇地回了个眨眼。
姜宁看着两人无奈地扶了扶额，并不打算做任何回应。
三人在婚纱店试好了婚纱正美美地拿着手机拍照的时候，于然苒的电话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原本笑着的脸庞瞬间冷了下来，她接起了电话，淡淡地说了声“喂”。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于然苒严肃地问了句“那他人怎么样？”之后，说了句“我马上就来”就挂了电话。
姜宁和李嘉漾两人面面相觑，等于然苒挂完电话，发现她整个人彷徨失措地呆在远处。
姜宁立马走过去轻轻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怔忪地说：“我……我要去趟养老院。”
“好。”姜宁手扶在于然苒肩膀上，“我们和你一起去。”
李嘉漾开车，姜宁坐在副驾驶，于然苒说她想一个人坐在后面。
车厢安静极了，只有车辆飞速行驶时撞击风的声音。
大概是没有人面对着于然苒，而于然苒也只能看着她们背影，她才开口说话，但也只是面对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说的。
这几年，于然苒妈妈和一个男人一直在交往，但没跟于然苒一直没跟父亲说。一是觉得没必要，他们已经离婚了。二是觉得没必要再引起什么波澜了，她只希望父亲在养老院好好养着。
可是父亲还是知道了。可能是他打电话给母亲偶然知道的，也可能是他的哥哥姐姐来看这个不成事的弟弟冷言冷语说了些什么，不重要了，反正父亲已经知道了。
没有了权，没有了钱，离他而去的人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父亲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成为了那个被抛弃的人，再一次发起了疯。
他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大声地嘶吼，重复着说一些护工们听不懂的话。没人敢靠近他，于是养老院赶紧找到了他的女儿，还有法定关系的唯一的女儿。
三个人到养老院的时候，于全峰还在闹，但终究还是上了岁数，闹不了那么久了，只是坐在一团糟的房间中央的地上，嘴里轻声念叨着一些话，什么“你们走得好”、“是我活该”之类的话。
房间外站了好几个人，但都没人进去。
于然苒站在房间外顿了顿，才大步迈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