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胃癌。
男人的身体徒然变得十分僵硬，他错愕着，胸口那阵奇异的窒息感猛然加剧——
肿瘤科的医生翻阅了下病历，“宋小姐的病情虽然已经到晚期，但疗养得好，再多活两三年绝不是问题。保持心情舒畅，饮食作息规律健康，奇迹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忽然间，他猛地伸手将病历拿过，迅速翻开，一目十行。
宋子晴，女，遗传性胃癌……
第13章 植物人
“陆先生，你可是宋小姐的精神支柱，一定不能倒下……”
直到整个人失魂落魄的重新走到手术室前，方才肿瘤科里医生的话，仍在耳畔不断回荡着。
陆斯琛攥紧着病历，眉间的皱着平添了许多，那俊颜上的痛苦之色，半分都没有掩盖，悉数浮现了出来。
宋子晴，你究竟为什么瞒着我……
……
李菲菲赶到的时候，很远便看到那抹颀长的身影今天异常的落寞。
男人靠在冰凉的墙上，眉梢眼底都是阴沉的。而那双黑眸，此刻更是黯淡无光，如同死水微澜。
“斯琛！”
耳畔响起娇媚的女音，还没来得及转头，一具柔软的身体已经撞入了胸膛。
陆斯琛缓缓垂眸，盯着怀里紧抱着自己的女人，眼神很空。
李菲菲并未察觉出今天的拥抱有何异常，只看着男人痛苦的模样，十分内疚：“斯琛，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宝宝……我……我也很难受，每一天都在自责……”
良久，头顶才缓缓响起，“嗯。”
低沉沙哑，却听不出一丝感情，如同行尸走肉。
李菲菲蹙了细眉，忍不住抬头打量男人，“斯琛，你这是在怪我么？”
男人却好似听不到一般，一双黑眸，只远远眺望。似乎透过那白壁浅瓷，看到了另一张温婉美丽的容颜……
女人顺着他长久凝视的地方看过去，落到那抢救室的红灯上，眼神一变。
李菲菲不动声色的攅紧了手指，“斯琛，子晴抢救多久了？”
“好几个小时了。”
“嗯……”她细长的眼睛眯了眯，故意拔高了音调：“子晴真是傻，就算再不愿怀你的孩子，总不能以这种方式来泄恨吧……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报复你，还是折磨自己……最终伤害的，不还是在意她的人么……”
“……”
“也不知道，孩子保住了没有……”
“你说够了没有？”
男人冰凉的声音倏地响起，李菲菲一愣，有些愕然。毕竟，这个男人从不会对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陆斯琛只觉得耳边无数只苍蝇在飞，扰得他心烦意乱。扫了女人一眼，更加觉得碍眼，只道：“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你刚做了手术，需要静养。”
“斯琛，我……”
“怎么，现在不愿意听我的话了？”
“……没有。我回去就是了。”
始终是不敢忤逆的眼前的男人，李菲菲有些恼，却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由司机送她率先回去了。
……
翌日。
一天一夜的抢救，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经过一夜，男人下巴上微微冒出了些青渣，眼圈也透着疲惫的黑晕。
主治医师扎下口罩，终于松了口气：“暂时脱离危险期了，剩下的，就要看患者自己的意志力了。”
“什么意思？”
“从今天开始观察，要是三天之内病人能醒过来就没事了，醒不过来的话，可能就要一辈子这样了……”
男人的眉头紧紧深皱，“你是说，她要是不能在三天内醒来，就会变成……植物人？”
医生没有回答，只是默许的点了下头。
“所以我才说，这要看患者自己的意愿。要是她十分放不下曾经的生活，求生的意愿就会很强烈，而这份念想便会化作她醒来的动力……但要是以前过的不舒心不愉快，也有可能选择逃避的。”
第14章 可笑还是可悲
“不过，病人肚子里的孩子还会继续生长，以她目前的情况，不太乐观。作为家属，这个孩子要怎么处理，决定权在你手上。”
半响，苍白的唇瓣终于牵动了下，“留着。”
“好，那先去办手续吧。”
“等等。”
医生止住脚，扭头询问：“还有别的事么？”
男人紧握的拳上青筋暴露，一字一句艰难道：“她签字的流产手术单，我要带走。”
“可以，随我过来吧。”
……
休息室内，男人疲惫的摁着眉心，因为工作忙碌而一夜未眠的时间不少，可很少有哪次，能像今天这样的心力交瘁。
陆斯琛看着手术单上那娟秀的字体——宋子晴。
的确是她的字迹，不会有错。
“为什么？”
急需要质问，却只能喃喃自语。因为激动，那双黑眸眼底隐隐可见血色，额头上，隐忍的青筋露了出来。
明明答应过他会考虑留下这个孩子，却还是瞒着他私自签了字，做了手术……
宋子晴，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男人绷紧的脸庞情绪复杂，他掏出手机摸了出来，沉声吩咐起来：“丁墨，你立刻去查宋子晴做手术那天医院的监控，我要知道事情的全部！”
从医院出来，陆斯琛已经开车绕着护城河转了一个小时，毫无目的，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心头，那阵阵涌动的怪异情愫，让他难受极了。
伤心，不太像，却又似乎不止。
只是一种冗长的空，像是黑洞，快要将他彻底吸走……
男人用力捂住胸口，心烦意乱的点烟狠狠抽了起来，青白烟雾笼罩住他英俊的面庞，整个人看起来愈发阴沉。
手机的屏幕忽然凉气，垂眸扫了一眼，滑开接听——
“陆总，已经排查了医院当天的所有监控。很奇怪，宋小姐手术那天的监控录像全都损坏了，我们的人已经去医院问了所有有关联的医护人员，得到的回答……是宋小姐自己主动要求流产的。”
“……”
“啪嗒——”一声，手机被狠狠摔在了车内，那张紧绷的面庞浮着盛怒，眼底的光忽明忽暗，额上的青筋将愠怒彰显得清清楚楚。
陆斯琛将脚下的油门狠狠一踩，打了方向盘调头，朝反方向高速驶去。
……
任彦东也没有料到会在自己的家门口遇上这个男人，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不打算理会，拿了钥匙径自开门。
“任彦东。”
身后，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缓慢响起。
任彦东开门的手微微停顿了下，眯起的眼眸弧度更深，“你找我，不会是想喝茶吧？我家里恐怕没有陆总看得上的茶叶，请回吧。”
话毕间门已经打开，对方的一只脚已然踏入屋内，眼看就要关门。
陆斯琛一个快步上前，长臂抵在了门框上，喉结艰难的动了动。
“我今天来，是想问你关于……她的事情。”
一句话，几乎咬牙切齿，嗓音极低。
第15章 你给我闭嘴
“你到底说不说？”陆斯琛的眼底已然染上了猩红，危险、紧张的气氛在周围弥散开来。
倏地，任彦东讥讽的目光扫向他，冷冷道：“说，怎么不说？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闻声，男人的眼眸眯起，声音沙哑让人不寒而栗，“她得了癌症的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
陆斯琛猛地抬头朝他看去——
任彦东处变不惊，嘴角勾出荒唐讥诮的笑，字字清晰的补充起来：“我不仅知道子晴的身体不好，我还知道，她为什么宁愿背负所有的骂名，也执意要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
看着男人一寸寸白下去的脸色，任彦东心头升起一阵报复的快感，继续咬字道：“陆斯琛，你今天既然来找我，想必也是知道了子晴的病情了。遗传性胃癌，不然你以为，她的态度为什么会那么坚决？”
陆斯琛突然觉得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地锥在了他的心脏上，黑沉的脸庞，瞬间爬满了戾气。
“她不愿意把病遗传给孩子，却又不肯让你知道她患病的事情，受再多的委屈和欺负也要瞒着，死命瞒着。伤心难过都自己担着，不喊痛也不卖惨，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她这样的倔强到底是为什么？”
“陆斯琛，她明知道你不爱她，却还是不忍心告诉你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为什么啊？还不是他妈的不想看你因她难过流泪的样子！是她太傻了，你这样冷血无情的男人，不爱她却吊了她这么多年，就算她要死了，又怎么可能为她留一滴泪水？”
多年的怒意和嫉妒全部爆发出来，任凭他已经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张温和的面容，依然已经扭曲成愤怒的模样。
看着对方面上的慌乱、惊愕，任彦东步步逼近，字字有力：“怎么，听到我说这些，是不是很惊讶，很意外？陆斯琛，我不求你有一丝愧疚，但念在她爱你那么多年的份上，这一次，你就放过她吧……你看，她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你了，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当她的丈夫？！”
周遭的气压，已然冰冷到极致。
陆斯琛一直没有回应，两人就这么僵峙着，电光火石间——
卵足了力气的一个重拳，已经狠狠的朝任彦东砸了下去！
任彦东被打得猝不及防，陆斯琛这一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听“砰—”的一声，对方挺拔的身子猛地朝旁边跌去。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癌症的事情？你他妈为什么到今天才告诉我？！”
陆斯琛彻底红了眼，像个发疯的魔鬼。浑身颤抖着，疯狂的扯住男人的衣领将他拎起来。第二拳正要下去，任彦东终于反应过来，敏捷的闪避开来。
任彦东冷笑着，洒脱的用手擦掉嘴角血迹。有些狼狈的跄踉站起身，讥诮着：“哈哈哈……怎么？心疼了？后悔了？你早干什么去了？陆斯琛，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你就抱着对她的愧疚跟另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吧！！”
“你给我闭嘴！”
“我偏要说！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我的心情太好了，陆斯琛，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哈哈哈哈！”
“我打死你！”
“我他妈还怕你？！”
“滚！！”
第16章 明明很爱很爱
icu病房。
宋子晴安静熟睡的模样，陆斯琛是见过的。
曾经好多次在他怀里，也像现在这般，温柔的眉梢眼底一片平静，安静乖巧的熟睡。
病床上的女人，瘦小的身躯裹在宽大的病服里，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眉目依旧，只是那张漂亮的小脸却再也不会因为他微笑流泪了。
陆斯琛在她身旁坐下，脸上还挂着彩，深眸盯着那张安谧熟悉的容颜，眼眶渐渐发涨起来。
良久，长臂缓缓伸出，他宽厚有力的大掌轻轻裹住了女人纤柔的小手。
“子晴……”
嗓音，宛如从吼间深处溢出，沙哑而艰难无比。
下一秒，男人的脸已埋在了她的手上，缓缓闭上了那双深眸。
闭眼那刹那的黑暗之后，仿佛升起了一片白光。
陆斯琛似乎看见了这些年来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美好的、伤心的、开心的、难过的……
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唰唰”闪过，每一幕，都像早已刻入了灵魂深处，无论他如何欺骗自己，无论岁月怎样变迁，仍旧铭记于心。
“子晴，你知道想爱一个人，却不敢去爱，是什么感觉么？”
“让我来告诉你。明明很爱很爱她，却只能欺骗自己，明明想要对她好，把这世上的所有温柔都给她，却因为自己的怯懦和不确定，一次次的用伤害和难听的字眼折磨她，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她长长久久的记住自己……你说，是不是很愚笨？”
“子晴，你的丈夫曾经是个胆小鬼。害怕流言蜚语，更害怕流言蜚语成真。因为太爱你，所以真的太害怕那些话真的是从你嘴里传出去的……宁愿伤害你来留住你，也不敢去过没有你的日子……是我没有像你那般的勇气，是我混蛋……是我活该！”
“无爱才会无恨，让你长久而坚定的恨着我来证明爱的存在。子晴，你说是可怜还是可悲？”
“……”
眼角，眼泪无声的滑落，浸湿了皮肤，心中更是早已大雨倾盆。
在外人眼中，陆斯琛是全市最年轻优秀的商界神话，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议论焦点，是无数女人心中的完美男神。
没有人知道他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仿佛是将秘密埋得太深，如果不是这一次生死离别，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房门未关的门口，女人早已不知站了多久。漂亮的脸蛋早已青黑交错，眼底妒意的光不断闪现，指甲都快深深陷入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