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惊梦——微醺薄荷茶
时间:2022-01-23 08:50:21

  肤色白得可怕,隐约可见下面的青色血管。
  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男人也不着急,也不催促,就这么隔着纱布注视着她。
  “你是谁?”过了好久,她才找回了一些力气,问出了这句话。
  “我姓周。按辈分,江南应该叫我一声舅舅。”男人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
  “那跟我和江南交往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你父母的死,我们很遗憾,如果他们不那么执着,非要把我们的资料交给警方的话……”
  “够了,不要再说了。可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不是应该的吗?你觉得你们能逃得过?”车晓气得浑身发抖,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我之前就说过,十多年前的事情,就该让它烂在十多年前。现在大家清清白白做人,不好吗?
  可是你们偏偏要把那些烂事都翻出来,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绑了你。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把资料交给我们,大家都相安无事,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你继续做你的老师,多好。”
  男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说得倒轻巧,可是怎么可能呢?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凭什么十多年后你可以清清白白做人,可那些为此死去的人呢?我父母他们呢?他们就该死吗?你们当年有想过给他们一次好好活着的机会吗?”
  天理何在?要不是因为他们,她的父母也不会死,她也不会成为孤儿。
  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剥夺了别人的生命,改写了别人的人生,现在却反过来谈条件,求受害者放过他们,给他们一条清清白白的路,凭什么呢?真以为这天下公理只是为他们开的吗?
  “我给过他们机会的,是他们自己执迷不悟,能怪我吗?就像你父亲,跟着我们做财务不愁吃穿、不缺荣华富贵,可他偏偏要背叛我们。”男人不无遗憾地说。
  “大概你们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吧。”车晓觉得好累,这些对话好像抽干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
  男人始终轻描淡写,她却觉得自己在用生命和他对话,“我父亲那么温和的人,如果你们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他支持你们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去拆台?”
  “你不懂,这个社会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男人顿了顿,好脾气地说:“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吧,这个交易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拒绝。”车晓想也不想地回答,“还有,我喜欢的,倒贴我也愿意;不喜欢的,给多少钱我都不要。你不用浪费一千万劝我离开,我若不喜欢了自己会走,用不着别人操心。”
  “你还真是和你父亲一样固执。”男人评价道,语气中终于多了点平静之外的东西。
  实在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车晓觉得头好痛,心也闷得慌,胃里一阵阵翻涌,她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
  周围的声音变得多起来,先是「叮」的一声,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走过车晓旁边时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车晓耳侧的碎发,看样子走得比较匆忙。
  来人正和男人低声说着什么,接着就听男人反问道:“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男人的声音里多了份焦急和慌乱。
  那人走后,他走到车晓身边蹲下来,本想给她解开绳子,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
  他站起来绕着她走了一圈,缓慢地开口:“原来你真的不知道什么账本啊,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心思把你抓来,真是个麻烦。”
  “你什么意思?”车晓觉察出他话里有话,赶忙问道。
  “我那个傻外甥已经把账本送到警察局了,抓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没劲,游戏还没开始已经结束了。”他的语气里满是可惜,“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男人的最后一句话几近变态,车晓吓得汗毛倒竖:“你想怎么样?”她本能地想往后退,可是却退无可退。
  看着她的动作,男人牵动嘴角笑了笑,随即又恢复一贯的冰冷:“从现在开始,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这个房间里只有一瓶水,没有食物,也没有门。
  当然,它本来是有门的,但没有我的指纹谁也打不开。我离开时给你一把小刀,你可以用它来解开绳子,其他的就看你自己能不能在水喝完之前逃出这里了。”
  “你去哪?你难道不该为你做的承担责任吗?”车晓想去抓住他,他轻笑着轻易躲开,同时略带惆怅地说:“我啊,当然是去逃亡了。不过这个过程未必会比你轻松,就看咱俩谁能笑到最后吧。”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上的老茧早已脱落,只留下一些淡黄的痕迹——
  这双手已经多年没沾过血腥了,他第一次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他把小刀放在车晓手里,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江南离开警察局时,一路上血液直往脑门冲,他没法正常思考,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而他是那个站在颠倒世界中心唯一正常的人,这感觉不是失落,也不是愤怒,而是疯了。
  他以前只是不喜欢去他父亲的公司,不喜欢他给他安排的生活,但从来没有真的讨厌过他。
  而现在,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等他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却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公司楼下,「南烽集团」这四个字,以前每次看到,他都会未能如他父亲所愿补上那个「南」字的空缺有点小小的内疚,可如今看来,却觉得十分讽刺。
  新来的前台小妹没见过他,在他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敬业地想让他登记,可是江南充耳不闻,径直朝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小姑娘在后面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想拉也拉不住,吓得她赶紧打电话叫保安过来。
  保安一听这还了得,风风火火地冲进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刚才有人擅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江烽摆了摆手:“下去吧,闯进来的就他一个,没事了。”
  保安偷偷看了江南一眼,发现这两人竟有几分相似,很有眼神地退了出去,顺便还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我想着总有一天你会主动来公司找我,但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我知无不言。”
  江烽一边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一边拿眼角余光观察江南,发现后者眼眶泛红,身子微微发抖,估计是气得不轻。
  “你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江南也没有拐弯抹角,看着父亲气定神闲的表情,没来由的特别恼火,很想一拳打断他的鼻梁骨,尽管这看起来非常大逆不道,但他还是忍了,只是拳头捏得更紧了,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好歹是比你多活了二十多年的人,这点小道消息还是有的。我只是没想到最后把资料交给警察局的不是那小丫头,而是你。”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干什么?你跟踪我?”
  江南心头涌上各种情绪,一时间说不上来是失望多一点,还是悲哀多一点。
  “那只是个意外。你还记得有一次你回家拿衣服吗?装衣服的包里有一个供应商拿来的监视器样品,等我们找的时候,包已经不见了。”
  江南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走得匆忙,随手抓了一个放在沙发旁边的包就上车了。
  “因为有了你的介入,我们什么过激的行为都没有做,包括那次你回家吃饭,你舅舅让小覃去医院会会那个丫头,也只是简单的试探,没想过要伤她分毫。”
  “那车祸呢?也是你们制造出来的吗?”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所有的行动都在他父亲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着,而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江南感觉自己跟个傻子似的。
  “车祸的事,我很抱歉。你舅舅一直以为你们已经拿到了账本资料,打算在你们去警察局的途中制造混乱,然后趁机偷出来。要是没有小覃的介入,我恐怕又要欠下一条人命。”
  江烽停止了整理,把自己嵌进沙发里,双手交叠地看着江南。
  江南一听「人命」这两个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蹭的一下窜了起来:“你说实话,16年前,到底有多少人命葬送在你们手中?啊?”
  他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让人听着冷到了极点,也愤怒到了极点。
  江烽沉默地看了江南半分钟,又把视线落在自己手上:“记不清了,太久远了。不过江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也会这么做的,我别无选择。”
  “不,我根本就不会去碰毒品。”
  “你没有亲身经历过资本原始积累阶段,你不懂。”
  “不要给自己找借口,没人得为你们的资本原始积累买单。”
  江南觉得特别讽刺,自己口口声声跟孩子们在学校里讲礼义廉耻仁,自己的父亲却踩着别人的尸体在积累财富,而他享受着这一切却浑然不知。
  “16年前我们就注销了熠烽公司,早就不制毒贩毒了。这16年来南烽集团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为社会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每年的慈善事业金额过亿,光每年的税收就占了C市的一半。
  如果没有当年的熠烽,能有现在的南烽吗?要不是你们瞎折腾,我宁愿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
  南烽集团涉及地产、酒店、旅游、娱乐等项目,对C市的贡献确实不容小觑,但之前涉案也是事实,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我不知道,就可以当它不存在吗?”江南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父亲一字一句地问:“车晓父母的死,是你授意的吗?”
  江烽刚听到车晓这个名字,反应了半秒,微微颌首道:“是我让书熠做的。”
  江南一时有些站不稳,听到这句话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凉,连心尖都微微发颤:“那刘叔呢?你一直跟我说的都是意外,没有骗我吧?”
  江烽看着他发红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矛盾、痛苦,还有对一个父亲的深深的失望。他突然不忍心说实话了。
  “江南……”
  “别叫我,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意外就可以了。”现在连呼吸都觉得痛,“太难了。”他心里想。
  “是个意外……”江烽顿了顿,继续轻声补充道,“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那里,差一点就酿成无法弥补的大错。”
  这就够了。江南在来的路上还曾想过,哪怕他因此下半辈子都在牢里度过,他都会去看他,毕竟他从未亏待过他们兄弟俩。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那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父亲的人做着陌生的事情,有着陌生的过去,说着他听得懂却残忍无比的话……他居然从未了解过他。
  江南平复了一下心情,忍住了冲上去打他一顿的冲动问道:“最后一个问题:车晓在哪里?”
  “以书熠的性格,她很有可能在地标写字楼的顶楼。我已经特别交代过不准伤她,书熠向来说话算话,她应该不会有事,你放心。”
  “好。警察那边这两天应该就过来了,我希望你和舅舅都不要再反抗了,全力配合调查。
  所有正常营业所得我会以南烽集团的名义捐出去,大哥可以继续去国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会替你好好照顾母亲。”
  江南侧过身去看向外面,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这是他第一次来南烽,也是最后一次,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还有,你多保重。”
  说完,他快步走向大门,手握着扶手准备拉开门,江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南!”
  江南脚步一顿,背对着他停了下来,没有说话。
  “如果我想阻止你们的话,你们是没法把资料送出去的,可我没有这么做。知道为什么吗?”
  江烽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明离得很近,听在江南耳边却很飘渺,“因为那个人是你——还好是你啊。你母亲就拜托你照顾了,走吧。”
  江南沉默着站了一会儿,终究没有转过身,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南烽集团。
  ——
  周书熠没走多久,车晓就用他留下的小刀割开了绳子。
  摘下丝巾后她才发现,这实际上是一间办公室,桌子很大,桌面却很整洁,几乎没放什么东西,除了一瓶矿泉水。
  再一看四周,除了正对着办公桌有一个类似电梯按钮的东西之外,没有窗户,只有头顶安了一片亮瓦,所有的光线从那里涌进房间,让人分得清白天还是黑夜。
  车晓走过去按了一下那个按钮,没反应——意料之中。如果很容易出去,周书熠不会那么自信地给她自由。
  桌上的矿泉水只有500毫升,车晓沮丧地看了一眼那瓶水,开始在心里盘算:如果按照不喝水可以活3天来算,等熬到第三天喝了这瓶水,就能再活3天,再加上即将过去的今天,一共是7天。
  她在心里窃喜了一下,觉得7天很不错啊,如果7天内有人能打开门找到她,说不定还有救。
  可刚没开心多久,肚子又咕噜噜地叫唤起来,她顿时就泄了气。
  就算不被渴死,那也会饿死。她觉得22年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艰难过。
  其实这间办公室有一个大概5米长的窄小暗道,穿过暗道连着一间卧室,里面床铺、洗手间等用品一应俱全,可是却被周书熠封住了,非常难找。
  可惜这些车晓也不知情,她只好在墙壁、地板上仔细叩击寻找,不放过任何一块地方。
  如果侥幸找到出口了还好,找不到就真的得活活憋死在这里。
  再说外面的江南已经通知钟邵他们清空了写字楼,并拉上警戒线,找到了最里面的私家电梯。
  站在每次只容纳6个成年人的电梯里,面对着仅有的2个楼层按钮和开关按钮,大家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找专业人士破解大概需要多久?”江南问身边的电梯师傅。
  “不好说,得看难易程度。容易的话,一两个小时,难的话两三天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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