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落的情绪终止在手机充满电开机后,徐锐之凌晨给她发了微信,告知离开的原因,并不期而归。
好一个不期而归,谁管你什么时候归,爱归不归!
为表示内心的愤怒,许光慧在微信里翻了许久的表情包,挑了一脚被踹飞的小胖头・JPG,她终于满意了,顺手发给了徐锐之。
而后躺在沙发上乐滋滋地晃着脚丫子,直到从手机屏幕里看到自己喜笑颜开的表情,哪里还有方才的失落。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直至消失,成了以往那个在人前带着面具生活的许光慧。
回想共同生活的十几天,她极大部分的喜怒哀乐全都是围绕这个男人,这不是个好苗头。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对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不能有交集的男人泛起这样复杂而私密的情绪,可是身处其中时,她无法察觉。
当局者迷,如果,如果自己是机器人就好了,机器人就不会有感情的困惑……
“嗡嗡……”
手机振动起来,许光慧接起来,“小慧,什么事?”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挂掉薪酬主管小慧的电话,许光慧立马拨通市场销售总监温鸣珂,响了许久,没人接听。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心中的怒火,再拨一遍。
她无法理解这人为什么能坐到总监之位,连非法开人的蠢事都做得出来,甚至到了现在也只是通知人力资源部的薪酬主管,要求给被开之人结算当月工资。
联想前面的桩桩件件,许光慧有理由怀疑这事是冲她而来的。
但温鸣珂人太蠢,反而把刀子递到她手上了,那么,她就不客气了。
温鸣珂因为戚远成而想借机报复她,赶她出南区公司是吗?
那么就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真正正的赶人!
恋爱脑真蠢,蠢就算了还专门恶心人,以为职场是她家呢,任由着性子来!
温鸣珂的家人放纵这么个低能儿,自有社会来教她做人。
响了十几声后,电话接通,传来温鸣珂慵懒惬意的声音,“什么事?”
“你让C组销售经理去人力资源部办结工资是怎么回事?”许光慧不跟她废话。
“哦,他啊,公司有一张1个亿的单子要他洽谈,他说现在暂时到不了公司上班,这是严重损害公司的利益,我劝他自离了,但工资你还是得结给人家,毕竟是十年的老人呢。”
温鸣珂不以为然。
“呵呵,看来温总监也没蠢到哪里去,起码还知道人家是十年的老员工!”
“许光慧你什么意思?”
温鸣珂突然就炸了,长久以来的积怨加之安宁表姐的控诉,新仇旧恨一旦爆发,能把人的理智吞掉。
“第一,春节法定假延长至元宵节,今天是元宵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六,也就是这个周六也是合理休息日,至于你说的什么严重损害公司利益,更是个狗屁,他至多是不接受加班而已。”
“第二,你在这个时期公然炒人,是挑起员工怨愤,把公司置于不守信用不讲合同的负面评论里,不出明天,劳动局就会来电话请公司喝茶的。”
“第三,违法开人,是要付2N+1的赔偿金的,销售经理月薪5万,工作10年,也就是要陪105万赔偿金,我相信很快劳动仲裁的通知书就会寄到。严重损害公司利益的人不是销售经理,是你这个销售总监。”
“第四,用人部门无权开除员工,必须提前告知人力资源部,由人力资源部评估后上报总经办,获得允许后才能执行解除劳动合同流程,你越权了。”
许光慧叹了口气,“很遗憾,温总监,你说开人就开人,一下子犯足四个致命错误,确实给公司惹了一个大麻烦!你最好祈祷这个销售经理是个好说话的人,否则……”
“否则会怎样!”
温鸣珂被许光慧一条一条罗列的后果给吓到了,但心地又觉得她说的都是假话,只是吓唬自己而已,硬生生撑出底气,歇斯底里追问。
许光慧没有回答温鸣珂,径直挂掉了电话,望着手机上长达10分钟的录音记录,她冷笑了一下,转头拨通南区CEO的电话,汇报工作去了。
温鸣珂惹谁不好,偏要搁她面前耍大刀,她许光慧走到今日这个位置从来靠的就不是脸,怎么就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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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秘密還沒有看夠!】
【什麼!!不可以虐!】
-完——
第30章
——未竟旧梦——
盛夏的深夜,退去白日的闷热,凉意如雾气漫延,徐家老宅陷入寂静中,只有一处尚存一熄昏黄的烛火,隐约透出一丝细微的啜泣。
14岁的许光慧跪在冷硬的地板上,双手合十抵在嘴巴上,压住那些就要冲破禁止的哭声,眼睛红肿,稚嫩的脸上全是泪水。
“对不起……徐叔叔……”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死好不好?”
“呜呜呜……妈妈在哪里啊?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啊,谁来帮帮我……”
女孩子一遍遍俯下身去磕头,述说着自己的歉意和祈求,期待获得解救,可寂寂长夜,无人回答,无人能助,唯有香案上的黑色盒子和黑白相框与她两相对望。
这些天来,爷爷奶奶病倒住院,徐家大伯二伯回归,老宅人来人往却无人说话,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许光慧白日不能安生,夜晚不能入眠,时时刻刻烈火烧心,那些陌生的面孔,那些刻意的目光,以及带刺的话语,告诉她,她妈妈是个贱女人,害死了徐叔叔。
她不相信徐叔叔会死,她不明白为什么徐叔叔会死,她不敢去问爷爷奶奶,更加不敢去打扰徐家大伯和二伯,她只能问自己的妈妈,可是她与徐叔叔一起都消失不见了,任凭她怎么发信息都不回。
又一日,徐家偏堂挂上了白布挽联,入口摆满了花圈,徐家大伯二伯回来了,捧着一只黑色盒子径直入了去,随后哭声四起。
至此,最后一丝希望也变成了绝望,许光慧终于相信这些天来的流言,原来不是流言。
那个满身书卷气的良善男子不见了,他成了墙上褪色的黑白照片,以及被关在小匣子里的一把灰。
妈妈她……害死了徐叔叔……
许光慧很愧疚,仿佛是她自己害死了徐叔叔一般。
没有人告诉一个年仅14岁的小女孩,这与她无关,这不是她的错,所以她满心痛苦,想要替妈妈偿还过错。
用什么还?许光慧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命,自然是偿命。
可惜无人要她偿命,这个宅子里的人对她只有冷漠和视而不见。
许光慧白天不能出现在灵堂附近,一旦靠近就会被人拖走,所以她只能在深夜时偷溜进来。
地板冷硬,她磕了许久的头,眼前发黑,膝盖酸痛如针扎一般,她想要站起来,下一刻却只能跌下去。
疼痛没有降落身上,许光慧努力睁开红肿的双眼,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她呢喃了声「妈妈」,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徐锐之双臂承重垫坐在地上,抱住那个满脸泪水的女孩子,他低头瞧着她额头上渗出红血丝的伤口,心里沉甸甸得难受。
今天是法事的第四天,他爸爸和二叔接连守了三天,身体已接近期限,所以今夜他提出要接替守夜。
在许光慧溜进来的时候便已察觉,想起这些天来家人对她的阻拦,以及越发焦躁难安的她,徐锐之选择避退一旁。
他听着她哭,听着她忏悔,听着她茫然求助,他想冲出去,跟她说不是她的错,可是脚掌似乎钉在地上,静立不动。
他是徐家人,做到不迁怒她已是万分艰难,不能因为他心存的念想便不顾立场。
是,她没有错,她只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他叔叔也没有错,他却永远活在这个夏天。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却走入了死局,再没有和解的机会。
可是,见到许光慧挣扎着爬起来,内心的情感终究胜过了理智,他冲出去接住她跌落的身体。
望着她脸上的泪痕,徐锐之的心也下了一场大雨。
要快乐啊,他的女孩……
他低下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额头上的伤口。
他从不跟她说话,但此刻所有的话语都通过这个单纯的吻说了出来;
这个世上即便旁人恨她,冷待她,可总有一个人在偷偷期待她,所以要好好活下去啊。
“你在做什么?”
徐钟卿站在灵堂门口,不敢置信地望着拥抱的二人,随之而来的是气急败坏的怒喝。
他怎么都想不到,在弟弟的灵位前,在弟弟死不瞑目的第四天,他的好儿子,徐家的长孙,吻了夺走他弟弟性命的贱女人的女儿!
徐钟卿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间一阵痒意,他猛烈呛咳起来,睁开了双眼。
四周白墙,床边的检测设备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原来是在医院。
他缓缓躺下去,胸膛依旧无法平复,仿佛带出了梦中的怒气。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15年前的旧梦。
只有他知道那不是梦,那是15年间无人提起的事实。
“爸。”徐锐之在外室听到动静,开门进来,见到徐钟卿醒来,唤了一声。
自从上次电话中不欢而散,这是他们两的第一次会面。
徐钟卿脸上毫无表情,目光森然,充满了威压,久久注视着自己的儿子,是久居高位者御下的习惯。
电话中,儿子跟他说他无法忘记那个贱女人的女儿,他放不下她。
这么多年来,儿子第一次对他敞开心扉,原来却是要生生剜他心。
那场梦其实没有完整,那场梦的结尾与现今截然相反。
当时,他的儿子慌乱而愧疚地跪在地上向他忏悔,祈求他的原谅,只是双手紧紧抱着那个孩子,没有一丝松懈。
他忍无可忍,上前一把将那孩子扯跌在地,他的儿子扑上来,尚且瘦弱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双腿,试图将她抢回去,带着哭腔喊他,“爸爸,不要伤害她!”
当时他是如何反应来着?
一脚踹翻儿子,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到自己跟前,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徐锐之,我的好儿子,你想她死,你尽管靠近她!你想她活,那就从这一刻起永远忘记她,你知道我的能力和手段可以让她彻彻底底消失!”
他要让他天真的儿子知道,他生命中所拥有的全部东西,都来源于他这个父亲,他支持他,他就是徐家最金贵的大少爷,若他拿出了做父亲的权威,要他割掉某件东西,那他只能匍匐臣服。
他的儿子,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泪流满面,哽咽不已,“爸爸,我知错了,我要她好好活着……”
“从今以后你敢再见她一面,她会死,你也会失去所有的一切,你给我记住!”
他的儿子果真说话算话,他从此好好读书,高考后再也没回徐家老宅,大学时积极参加社团,合伙开公司,名利双收,一切都走上正轨,他成了个真真正正的徐家长孙,冷漠,无情,强大,理智。
那个脱轨的夜晚仿佛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了无痕,什么都影响不了。
此后15年,他们之间从未提起过那一夜,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下。
然而,15年后的今天,他才知道原来那是场未竟的噩梦。
他的儿子,长大成人的儿子,他强大到不被任何人束缚的儿子,在这个新年的喜庆中连夜奔赴那个女孩,继续15年前的那个被打断的拥抱。
这是宿命吗?
真的无人可逃脱吗?
“爸,您喝水。”
徐锐之任由徐钟卿打量,起身打了一杯热水,放到床头柜上。
“你一定要气死你爸才干休?世上那么多女人,哪个不好?偏偏是她!又是她!”
徐钟卿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他老了,而他的儿子已经长大。这一刻,他们的角色对调,他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越发悲哀。
徐锐之摇了摇头,“爸,爷爷当初反对您跟妈妈的婚事,您是怎么做的?这世上同样多的女人,您也偏偏选择了妈妈。”
“这不一样,你妈是个好女人!”
“难道许光慧是个坏人?”
徐锐之不再退让,“爸,您不信她,但您得信您儿子的眼光。”
“哼!当初你幺叔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
徐钟卿一把打翻水杯,指着徐锐之的鼻子骂,“你幺叔死的不能再死了,化作了一捧灰,一辈子不能进宗祠,你也要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徐锐之弯腰,捡起那只杯子放到一边,“您休息吧,针水挂完了,我找一下护士。”
“滚!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徐钟卿见他那副看着恭谦,实质倔强的样子就越发来气。
徐锐之关上房门,靠在墙上发呆。
这一战只是开始,自从那天那个电话说开之后,他就一直等着这一场争吵。
他与父亲之间终于图穷匕见。
关于许光慧,他们父子之间隔阂了15年,这么多年谁也不曾提起,但他们亦都知道谁也没有放下,直到今日,避无可避。
多年来的执念成了困住他的魔障,他无法突破,无法割舍,那就去战,那就去抢!
这一次他不会再退缩,他要的人,要成为他的爱人。
有护士端着盘子经过,眼睛偷偷打量着这个长相冷峻的年轻人,见他低头看手机,忽然一笑,仿佛冰雪消融,没敢上前打招呼,忙红着脸快步走远。
徐锐之低头翻着手机,他昨夜临时离开,只来得及发信息给许光慧说明清楚。
方才许光慧的回复了,只一个表情包,一个被踹飞的小人。
徐锐之笑了,他能想象到她脸上傲娇又不耐烦的表情,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小猫咪,一夜未睡的疲惫减轻不少。
等他回去,他的小猫咪。